第28章 雨霖鈴(七)

暴雨過後連著兩日都是晴天。

趁著外面天氣正好, 裴松月準備將衣箱中放置已久的戲服拿出來翻曬。

但他腿腳不便,整整兩大箱的戲服搬運起來有些力不從心,只好交由旁人代勞。

寧秋和池疏一大早便提著藥箱出門為村們治病熬藥, 留在家中的只有的姜嶼和謝知予。

裴松月所穿的戲服大多是量身定制,用料講究,工藝精致, 不可直接放在陽光底下暴曬。

兩人先在院中找了個陰涼的地方, 再橫著搭上幾根竹竿,忙活了半刻多鐘才開始晾曬戲服。

四月的天,春風和暖, 天朗氣清。

院中瓊花開得正盛, 清風拂過,花枝隨風搖晃著, 一朵朵素白潔凈的花朵圍著花蕊綴在花盤四周,宛如白蝶紛飛。

姜嶼踮起腳,拂開被風吹落在竹竿上的花瓣,將手中翻好面的戲服掛上, 輕輕拍平了袍身的褶皺。

阿沅體內的魔氣在池疏的幫忙壓制下暫時處於一種相對穩定的狀態, 整個人也比之前有精神了許多。

他已經能夠自己穿衣吃飯,但還是不會開口和旁人交談, 仍舊待在屋子裏,不敢出門。

譬如此時。

阿沅正坐在屋內, 面向著窗戶,靜靜望著院中晾衣服的二人的發呆。

但更準確一點來說, 他看的應該只有謝知予。

姜嶼看看阿沅, 又看看謝知予,終是沒忍住, 往左兩步湊到他身邊。

“阿沅好像一直在看你。”她頓了一下,不死心地又問了一次,“你們真的不認識嗎?”

謝知予停下動作,淡淡瞥了一眼阿沅,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不到一秒又移開。

他像是完全不在意阿沅投來的視線,神色自若地繼續整理戲服。

“師姐真這麽想知道?”

還以為他會直接否認,沒想居然又將問題拋了回來。

兩人好歹也相處了這麽久,姜嶼仔細觀察著他的神色,聽他語氣,便知若再聊下去說不準有戲。

“我真的很想知道。”

姜嶼點點頭,避開地上的大木箱,從身後繞到謝知予左手邊。

如果是第一次她或許還會不太好意思,但現在她已經能很熟練地說出那句:

“求求你了,告訴我吧。”

雖然有點羞恥,但這招真的很管用。

謝知予明顯被這句話取悅到了,心情很好地彎了彎嘴角。

“我與阿沅的確認識,不過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他邊說邊彎下腰從木箱中取出戲服,翻好面後遞過去。

“你若想知道,得用你的秘密和我交換。”

姜嶼接過他遞來的戲服,踮腳掛上竹竿。

“你指什麽樣的秘密?”

“隨便,但最好是其他人都不知道的那種。”

姜嶼:“......”

這不是廢話嗎?其他人都知道的那還能叫秘密嗎?

姜嶼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對她的事情感興趣,但這顯然是一個能交換到有用信息的好機會。

不過她想了半天也沒想到自己能有什麽秘密,有些苦惱地擡起頭,視線定格在謝知予臉上。

燦金的日光柔柔鋪灑下來,穿過謝知予額前散亂的碎發,在眼睫上落下些許暖色。

他白皙的皮膚在陽光底下如雪色霜玉一般,近乎透明,襯得唇色鮮紅秾艷,有著一種誘人的靡色。

姜嶼視線不自覺落在這抹柔軟的嫣紅之上,腦中驀地浮現起在極樂世界為他解藥的畫面。

雖說那是迫不得已,她也壓根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可這會兒當著他的面回想起來,她卻突然覺得有點不自在,耳根發燙。

偏偏回憶不斷閃回,每一個細節都變得愈發清晰,她甚至能想起唇瓣相觸時的輕柔觸感。

中了藥的謝知予完全不會反抗,他什麽也不懂,只能被動地承受,和平時的樣子簡直是天差地別,清冽的面上沾染了欲色,看起來就很想讓人......

等等。

這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

她怎麽能對自己的任務對象產生這種想法?!

幸好謝知予不記得那天都發生了什麽,不然現在面對著他,她絕對能扣出兩室一廳還不止。

意識到事態不妙,姜嶼趕緊搖搖頭,試圖將這些奇奇奇怪的想法甩出腦袋。

等心緒平復下來,姜嶼稍微遲疑了一會,上前一步,扯了扯謝知予的袖子,示意他低下頭,附在他耳邊小聲道:

“我親過一個人。”

......

謝知予沉默一瞬:“師姐,這也能算是秘密嗎?”

“怎麽不算?”姜嶼理直氣壯,“沒人知道我親過他,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濕熱的氣息灑在耳廓,離得近了,謝知予聞著從她身上飄來的茉莉香氣,眼睫很輕地顫了顫。

他大概知道姜嶼口中的“他”是誰了。

謝知予小時候曾被扔進過萬毒窟,被迫與毒蟲一起關在那暗無天日的地方,僥幸才活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