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雨霖鈴(六)

阿沅剛恢復一點神志的時候, 除了裴松月,他抗拒任何人的靠近。

他整天只把自己關在屋子裏,一旦有陌生人出現, 便會像受了驚嚇的動物,瑟縮著身體,本能地想要將自己藏匿起來。

這麽久以來, 裴松月還是頭一回見他在外人面前沒有害怕發抖。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順著阿沅的視線轉頭看向謝知予。

而其他人也都因方才阿沅的口型, 齊齊將視線落在謝知予身上。

尤其是姜嶼,眼中除了驚訝和疑惑,比旁人還多帶了幾分微妙的探究。

雖說一個口型代表不了什麽, 阿沅喊的不一定就是“小予”, 而是“小雨”或者“小魚”。

但在場這麽多人,他只看著謝知予時才有反應, 這就變得非常可疑。

想起謝知予對阿沅態度的古怪之處,姜嶼心中不可自抑地冒出了一個猜想:

會不會他們之前就見過面,兩人早就認識?

如果以此為前提,那謝知予深夜提劍去找阿沅的行為就說得通了。

但從阿沅的反應中來看, 他們兩人應該不是仇家, 至少他不害怕謝知予。

但謝知予又為何認定他是怪物,甚至幾次想要殺了他?

姜嶼眉頭緊蹙, 陷入了深思,感覺這一切就像一團亂糟糟的毛線球, 找不到頭緒。

幾道目光齊刷刷地落在身上,謝知予神色自若地直起身, 似乎是覺得有點好笑。

“都看我做什麽?”

他搖頭嘆息一聲, 擡起指尖在半空中虛虛點了一下阿沅,語氣像是大發慈悲般地提醒道:

“難道沒人發現他有什麽不對嗎?”

他就這樣輕飄飄的在無形之中轉移了眾人的注意。

直到這時, 姜嶼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阿沅有些不對勁。

初次見到阿沅,他在屋內,隔著一段較遠的距離,並未察覺到他有什麽異常。

而此時離得近了,姜嶼卻在空氣中感知到了一股很淡的魔息,像是從他體內散發出來似的,在屋內一點點揮散開,還沒飄出窗外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另一邊,阿沅仍在望著謝知予,淚水不停奪眶而出。

他又哭又笑,嘴唇翁動幾下,卻在發覺還有其他人在場時,身體猛然一僵,神色警惕地退了幾步,雙手抱膝蹲在角落,低下頭擋住了臉。

同樣察覺到不對的還有池疏和寧秋。

姜嶼同二人對視一眼,看著地上縮成一團的阿沅思索了片刻,而後才問裴松月。

“裴公子,可否請你幫個忙?我們想走近些看看阿沅。”

“這......”

裴松月面上有些猶豫,但見姜嶼幾人沒有惡意,想了想,還是點頭答應了。

“可以,我先慢慢靠近他,你們跟在我身後吧。”

阿沅不習慣見到陌生人,姜嶼擔心驚擾到他,又怕自己能力不足判斷出錯,便和寧秋留在原地,只讓池疏跟著裴松月上前。

出乎意料的,阿沅表現得比往常要平靜很多,只是有些恐懼地看著慢慢靠近的兩人,並沒有失控地喊叫出聲。

待兩人走到他面前時,裴松月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溫聲安撫著他的情緒。

“阿沅,別怕,他們不會傷害你的。”

阿沅大約是聽懂了他的話,將信將疑地盯著池疏看了好一會,慢慢放松了身體。

見他不再害怕自己,池疏這才上前一步,蹲下試著將手輕放在他背部,用靈力仔細將他檢查了一遍。

不知發現了什麽,池疏面色微變,重新調動靈力又檢查了一遍。

好半晌,他終於收回手,神情復雜,想說什麽,但顧及著阿沅,便先推著裴松月回到門外,之後才出聲詢問。

“裴公子,你當初在山下撿到阿沅時,可發現他身上有什麽異常?”

“他那會從懸崖上掉下來,摔得渾身是血,身上青一塊紫一塊,慘不忍睹,異常倒是沒有。”

裴松月說:“但我記得他手背上是長了一小片鱗片的,不過後來叫他自己給拔掉了。”

那時的裴松月以為阿沅也感染了化琉璃,後來將他帶回家中,又發現他的症狀似乎和旁人不太一樣,長出的鱗片居然會自己消褪。

裴松月此前見過不少感染了化琉璃的人,阿沅的情況的確特殊,但或許是感染後的症狀各有不同,他也沒將此放在心上。

這會兒聽見池疏問話,又想起他為阿沅檢查時露出的復雜神情,便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是阿沅的身體有什麽特殊的地方嗎?”

池疏點點頭,將檢查得出的結論說了出來。

“我在阿沅體內感知到了魔息的存在,這是魔與生俱來的氣息,可阿沅卻不像魔,而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他頓了一下,又繼續道:“魔對氣息的感知一向很敏感,或許襲村的魔物正是被這股魔息吸引來的。”

此話一出,除了謝知予,其余人皆是一愣,臉上不約而同地露出了震驚中又帶著一點難以置信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