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舊夢/天南地北，我陪你看山看河(3)

顧婉凝轉過頭睇了他一眼，眼裏漾出一抹輕忽的笑意：“你就是拿我當個幌子。夏天的時候邵朗逸到皬山來見你，不是因為你帶我去那裏避暑，他才來的；是因為你要在他去余揚之前先見他一面，才帶我去的皬山。”

虞浩霆聽了，輕聲說：“你怎麽不想著我是因為有了你，才不要別人的？”

虞浩霆眼中光芒一閃，面上卻是一片漫不經心的神色：“我幹嗎非要到外頭見他？”

“你處心積慮謀劃了這麽久，康瀚民處境兩難，他跟你妥協是早晚的事情，你這樣傲氣的一個人，又怎麽會為了半入囊中的東西拿自己當籌碼？”

顧婉凝娓娓說道：“康家在江寧軍政兩界必然是有些關系的，你當然不想讓旁人知道你們打的究竟是什麽主意。邵朗逸是托辭他父親抱病回來的，自然要先去余揚，再回江寧。你在棲霞和陸軍部見他，人多眼雜，虞軍裏頭多的是你叔父輩的人，你想有什麽動作也總要有所交代。況且，你倉促之間重權在握，即便是你父親的人，你也有三分防範，眼下你真正信得過的只有他。至於你們還商量了些什麽，我就不知道了，無非是些一朝天子一朝臣的事。”

“為什麽？”

虞浩霆默然片刻，搖了搖頭：“你怎麽想這麽多？”

顧婉凝仍是望著窗外：“我若是康瀚民，我也會想這麽一招；我若是你，也必然不肯娶他女兒。”

顧婉凝直視著他說道：“你別忘了我是在哪裏長大的。我父親那裏最多的就是這樣瞞天過海，暗度陳倉的戲碼，我從小給人當幌子當慣了。”她說著，站起身來，唇角一翹，“我跟你說這些，就是想告訴你，你拿我當幌子也沒什麽，就不必再花言巧語地哄我了。”

“我還聽說康瀚民只有一個女兒，今年不到二十歲，待字閨中。你帶我去綏江，也是想讓他知道你沒心思娶他女兒。”顧婉凝緩緩說著，虞浩霆卻斂了笑意：“誰告訴你的？”

虞浩霆看著她一本正經的樣子，皺眉一笑，雙手環住她的腰：“你說得都對，可還是少猜了一樣。”

虞浩霆無聲一笑：“我的事情你倒聽了不少。”

“什麽？”

顧婉凝回頭望了他一眼，靜靜說道：“你是不想讓旁人覺得，你這次去綏江有要事在身。其實，你是去見康瀚民的。”

虞浩霆凝視著她，目光平靜如晨起的秋江：“我去皬山，是為了見朗逸，也是真的想陪你。你第一次對我笑，就是在那兒。我要你和我一起來綏江，有你說的這些緣故，可我也是真的舍不得你。我不能這麽久見不到你，也不能讓你這麽久見不到我，免得等我回去，你又為了什麽事情跟我鬧別扭。”

虞浩霆輕輕攬著她的肩道：“那我還能為了什麽？你這個貪玩兒的，我帶你瞧瞧北地風光不好嗎？”

他這一番話說得坦然篤定，沒有一絲調笑的意味，反而叫顧婉凝慌亂起來，她在他懷中一掙，猶自倔強道：“你不必……”虞浩霆卻已低頭吻了下來，在她唇齒之間匍匐良久，“你這樣聰明，怎麽唯獨猜不出我對你的心意？”

虞浩霆擦了擦手，溫言道：“等我們回江寧，我和你一起去看她。我知道你不想來，可我就是舍不得你。”顧婉凝吐了口中的石榴籽，轉臉往望車窗外的平林漠漠：“你要我來不是為了這個吧？”

顧婉凝微微揚起頭，一雙眸子晶瑩清澈：“那你是為了哪個緣故多一點？”

“你怎麽心事重重的樣子？”虞浩霆將桌上的石榴削開一些，遞給婉凝，她接過來淡淡笑道：“我只是想著快到中秋節了，也不能陪著我外婆。”

虞浩霆看著她，只見她臉頰上一片淡紅，眼中皆是自己的影子，情不自禁便擁緊了她，卻不知道要怎樣答她的話。因為她問他的這件事，是他從未想過的。他知道他或許該說“自然是為你多一些”，可是，他說不出來，他竟是一絲一毫也不願意敷衍她。

眼看著就要過中秋節，虞浩霆卻動身北上去綏江行營視察防務。這一來，原本觀望的各方都更斷定北地局勢緊張，然而，從棲霞官邸泄露出來的一個訊息卻稍稍軟化了這種猜度——虞浩霆此番竟是帶著女朋友去的。

越往北去天氣越涼，綏江地域晝夜之間的溫差亦大了許多。

想到這裏，他覺得，有些風險必須要冒一冒。

虞浩霆的專列到達綏江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多鐘了，饒是顧婉凝身上加了件天鵝絨大衣，走到車廂門口被夜風一吹，仍是打了個噴嚏，虞浩霆見狀伸手解了自己的軍氅罩在她身上，方才拉著她下車。來接站的車隊早已到了，在夜風中筆挺站著的正是邵朗逸的副官孫熙平。

他睜開眼，目光落在壁間的地圖上，他篤定，這無盡山河將來必然同歸虞氏。他對虞浩霆有這個信心，對江寧一系有這個信心，對他自己有這個信心。那麽，到了那一天，陪在虞浩霆身邊笑看江山萬裏，叫世人盡皆仰望的女子，斷然不會是她。虞家絕不會再出這樣的意外，尤其是虞浩霆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