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前夜(第2/2頁)

想到這裏,他自暴自棄地脫下衣服,打算去浴室放水沖冷水澡。

*

梁牧也第二天晚上確實有事,也確實不好輕易調整。他約好了和父親一起去看梁熠川。

梁熠川的骨灰分成兩份,加拿大和國內各葬一份,像他原來有兩個家一樣。在加拿大的葬址,梁建生選了自己住處附近一個陵園,四周環繞的全是綠色植被,蓊蓊郁郁,生機盎然。從梁建生的大房子一側的窗戶遠眺,就能看到這篇綠地。梁建生當時說,這樣我每天早上都可以看見他。

回程路上,天氣依舊陰沉,兩人之間也格外沉默。明明三年都沒有一起談論熠川的離去,如今有了這個機會,又誰也不說話了。

梁建生最先打破沉默。他嘆口氣,說:“太可惜了。如果是在山上出意外,我甚至都不會……“

梁牧也沒說話。

“他為什麽非要參加那個比賽。又不積分,就是什麽慈善賽。”

梁牧也聽到這裏,才突然有點反應:“您說是什麽比賽?”

“一個什麽環保組織的慈善賽吧,名字我不太記得了,我也經常去訓練營,都沒怎麽聽人說過,我甚至……”

梁牧也直接打斷了他:“WinterLasts?環保基金會組織的自由式挑戰賽?”

梁建生沒想到他會知道,點點頭表示肯定。“這你怎麽都知道。”

實在是有點巧。應該是巧合吧,梁牧也想,加拿大本來也沒多少正賽之外的自由式挑戰賽。

“嗯,我朋友今年也參加了。今年……是在惠斯勒。”

梁建生斜過眼看著他,半晌他說:“你那個小男朋友?”

梁牧也想到,應該是上個月他發和池羽在“七號天堂”頂上的那張合照,挺正常一張照片,沒想著瞞著誰,梁建生自然也看到了。只是心裏有鬼的人,怎麽看都能看出鬼來。

“不是什麽小男朋友。”他籠統地說了一句。

“你自己的事,你管好就行。”涉及到他性取向的問題,梁建生態度也不太好。

他立刻說:“我一直都管得挺好。”

梁建生沒有直接回應,就是說:“如果熠川還在……”

“如果他還在,就怎麽樣?您就有個正常的兒子?”

十九歲他跟全家人出櫃,那時候就換得梁建生一句“走出這個家門,你就不是我兒子”。梁牧也當年脾氣也硬,當然是擡腿跨出了那個家門,沒管梁建生要一分錢。可是熠川出事之後,種種外力作用之下,他們的關系又有所緩和。

到今天,梁牧也忍了三年的話,終於要忍不住,他全都說了出來:“為什麽熠川去偷偷參加比賽,您真的不知道原因嗎。他一直想要您一句表揚,要您的認可。您是為了他遺憾,還是為了自己遺憾?”

梁建生被他說得臉色鐵青。“他自己喜歡滑雪,他是自己想的。”

梁牧也都笑了,他說:“您騙得過自己就行。我也見過為自己滑的人。熠川當年,不是這樣的。至少不全是。”

他說話很沖,梁建生語氣也不善,也口不擇言地說:“又是你那個小男朋友。”

空氣中充滿了火藥味,梁牧也在零度以下的天氣裏把車窗搖下來一個小縫。他只覺得要窒息。

他是今天才突然覺得,自己以善意出發,所做的這些努力是徒勞無效的。他以為是自己可憐梁建生,其實對方從頭到尾,根本沒有接受過、正視過他。對於梁熠川的死亡,梁建生自我欺騙的樣子很可笑。可對於梁建生的態度,他自己又何嘗不是一種自我欺騙。

“別這麽不尊重人,”梁牧也說,“說出來您可能不信,但是世界上就是有這樣的人。不愛財,不愛名聲,就愛滑雪。認識他這麽幾周,我第一次有想重新開始拍點什麽東西。我甚至寫了策劃書……”梁建生一直苦惱於自己退出戶外攝影這個圈子,梁牧也一直知道怎麽戳他痛處。

可梁建生卻沒聽下去,他打斷梁牧也,直接問他道:“你說他叫什麽?”

梁牧也完全沒有意識,就又重復了一遍:“池羽。羽毛的羽。前兩天WinterLasts挑戰賽,他還得了冠軍。”

車開到了家門口。梁建生自顧自拉門下車了,梁牧也不太能理解他奇怪的反應,還在十分肯定地說:“我有我的計劃,您怎麽想是您自己的事兒。接受或者不接受,我都無所謂。”

梁建生突然轉過頭,對他說:“梁牧也,你確定你了解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