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Delirium Drive(第2/2頁)

有的人沒帶頭盔,讓他簽在白T恤上,最後一位更有意思,直接捋起了袖子讓他簽胳膊上,說乘這個好運,明天也要去野雪跳崖。幾個年輕人全程都嘰嘰喳喳地問他問題,說他怎麽會做720,飛起來那一刻是什麽感覺,問他右手怎麽受傷了,還會不會再去X Games,今天感覺比賽如何等等。

而池羽惜字如金,除了囑咐那個說要跳崖的小哥注意安全,大部分的回答只有一兩個單詞。不了解的人可能覺得他高冷,其實只不過是因為他在用左手寫字,得全神貫注,生怕寫錯了。

等簽完了名,幾位粉絲還求他合照,池羽不會拒絕,卻是把身邊人給賣了出去。幾個人誰都不想站在畫框外面,梁牧也只好站起來幫他們拍照。

“麻煩您幫忙注意一下光線——”手機的主人還囑咐他。

他也覺得這事情挺好笑,他是“吝惜膠卷”的那種攝影師,他按動快門一次的價值如果可以按錢算,不說值上萬也得有上千,如今在這裏舉著迷弟的手機當路人,給紅花當綠葉。可他還挺樂意。

無論是陪他去急救站,昨天晚上送他回家,還是今天早上再接他,梁牧也都覺得自己做得夠多了。可他還是為了眼前這個人,一次次地打破底線。若刨根問底,或許是出於一種補償的心態。可能之前見多了圈子裏二十出頭肆意揮霍天賦和資本的人,他初見池羽時,對他的論斷難免先入為主,有失偏頗。

如今看來,池羽這一路走來,一定是失意多於得意,每一步都走得艱難。可付出確實是有回報,他有天賦不假,可也從不輕視比賽,就踏踏實實一步一個腳印地往前走。是昨天在相機屏幕前反復研究路線時的他,也是今天取得成績之後被掌聲和贊許聲包圍時的他,前前後後,始終如一。

大浪淘沙,留下真心,像沉默的金子一樣,在角落裏閃著光。

等送走了幾個迷弟,梁牧也才開口,在他耳邊說:“你也給我簽一個。”

池羽剛剛都應付得很好,被他這一句話打得措手不及。“怎麽……”他側過頭來,看見梁牧也眼睛中帶笑,才說:“你開玩笑的?”

梁牧也當然是逗他。可見他問,卻又改了口:“我認真的。”

“那……也簽你胳膊上?”

“來。”沒想到他敢說,梁牧也就敢應,還真就把手臂伸出來,挽起了袖子。

池羽這才下定決心,來就來,誰怕誰。馬克筆被小哥拿走了,只剩下一支劣質圓珠筆。池羽用了十足手勁兒下筆,圓珠筆紮得肉很癢,梁牧也就把小臂攥緊,僅僅屬於攀登者的手臂上,露出了麥色的線條。

他沒有西化的英文名,一向是簽自己的中文名。他名字也好簽,一筆從頭連到尾,像是在畫圈圈。

“你名字挺好聽的。”梁牧也打破沉默。

池羽這時候才說:“是我媽媽起的。我爸不喜歡,想讓我改名。我沒同意。”

這還是梁牧也第一次聽他主動說起來自己的家庭。他就問:“今天比賽的事情,他們知道嗎?”

池羽答得很平靜,也坦誠:“跟我媽媽從來沒有聯系過。我爸……過兩天再跟他說吧。”

片刻後,他把那杯雞尾酒又往梁牧也那邊推了推,岔開話題:“你再喝點。”

梁牧也從不催他逼他,他說話做事都講究順其自然,就揀著他喜歡的話題聊:“你也跟我講講,出發那一刻,是什麽感覺。”

池羽歪著頭思考,許久之後,他說:“像擁抱地心引力。”

要主動去擁抱下降,擁抱墜落,擁抱不確定。

“今天這一趟感覺特別好,像是我受傷之前,在美國站最後那次比賽。站在山頂那一刻,第一步一滑出來,我就知道有了。”

“我聽高逸說,這只是今年第一戰?”梁牧也繼續問。

“嗯,這算是編外的比賽,不算積分。之後才是FWT的挑戰賽,然後是資格賽,過關升級,”池羽的語氣中也充滿了期待,“看看今年能走到哪。”

梁牧也看他心情變好一點了,就接著問:“從頭到尾,都堅持要做720?”

池羽思考了一下,才說:“也有判斷地形條件,今天的條件也沒有大家說得那麽差。只是,如果不試著做的話,我腦子會一直想著。比一場是一場,每場比賽都很重要,不計分的也是。”

梁牧也接著他的話道:“遺憾比失敗更可怕。”

池羽擡起眼睛,心裏震了一下。賽後那種感覺又回來了,他一直覺得梁牧也有著一雙新聞工作者一樣的眼睛,看人很深。哪怕隔著兩層鏡片,都能夠看破他的萬千思緒,甚至看穿一切真相。

他扭過頭,答道:“是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