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生日(第2/2頁)

有一瞬,梁牧也看過來,隔著一條寬敞的馬路和止不住的雨簾,和他視線相對。可還沒等他看清楚對方的樣子,那扇窗戶就搖上去了。車裏的人轉身下車,把衣服扣上,只留給他一個背影,跟隨中年男人走進大廳。

葬禮上,賓客來了又去。他就站在大樓對面,如機器一樣計數,從一數到十七。加上姍姍來遲的梁牧也,一共十八。每個人都能講出最後和梁熠川在一起的時刻,每個人都對他說了告別的話。他僅僅是輕輕一打方向盤,便撞碎了十八個世界。

*

屋子裏客人都走了,只有程洋留下來幫他收拾殘局。他今天話也不多,梁牧也看在眼裏,就問他:“你怎麽了?”

程洋嘆口氣沒說話。

梁牧也:“你這人怎麽越活越回去了,”他低頭一看,才發現那個沙沙作響的橙色外殼,“這不是池教練的衣服嗎?他沒拿走?欸,他人呢?我都不記得送他出過門了。”

程洋這才回過頭,眼神幽幽地看著他:“用你問我。”

梁牧也仍問他:“池羽什麽時候走的?”

程洋答非所問:“他對你……你是看不出來嗎。”

梁牧也被他一說,也不得不停止手中在做的事,回憶起池羽這一晚上的所作所為。他一向是理性的人,認為所有的行為舉止背後都有原因和動機,而所有動機都可以被分析和解釋。

“不就是給我買了個蛋糕嗎,他……”梁牧也停頓一下,清了清嗓子。分析結束,他覺得程洋說得不無道理。

程洋就說:“他一直在看你。”

梁牧也笑:“我是主角。”

“你自己信了就成,”程洋說。

梁牧也聽他口氣不像開玩笑,便也認真回答:“如果真是你說的那樣,是我該說句對不起。”

程洋看清楚事實後,便豁達起來,道:“那倒沒事,也都是緣分。我的林子挺大的,”他退讓一步,又說:“你過生日這件事,是我不應該說,對不起啊。”

梁牧也倒也豁達,他說:“嗨,咱倆用不著這樣。“

他想起什麽,又問程洋:“切蛋糕之前,你拍照了嗎?發我一下吧。“

等他叫了車把程洋和他的一車器材送走以後,梁牧也才想起去拿池羽的橙色雪服外套。雪服外套只有薄薄一層,Gore-Tex面料,從磨損程度上就看得出來應該是穿了幾年,胳膊下面的通風拉鏈開口處扯了個口子,池羽也不太講究,拿塊灰色的防水強力膠帶貼了一下就算完事。

他拎起來外套,就聽見啪嗒一聲,一只BIC普通打火機從裏面滑出來。裏面可燃液幾乎滿得沒有空隙,估計是他特意為了生日蛋糕而新買的。他就拿在手裏把玩,點燃又熄滅,如此往復,看火苗躥升。他突然有點想抽一支煙。

手機裏傳來一條信息,來自程洋。那個人到家了,先給他發了一張切蛋糕時候的照片,又把梁牧也用自己的A7照的照片全部導出,壓縮打包好了發給他,說:“誰照的誰後期。”

“我不用後期,直出。”

梁牧也把壓縮包打開,唯獨把一張單獨拿出來,然後就直接把鏈接丟在晚上聚會的群裏。

那張照片裏面,池羽只有右半邊臉是亮著的。

他也不是沒想到過池羽。敢在兩人寬的懸崖峽谷裏面斜軸轉體720度的是什麽樣的人,他可能比在座任何人都懂。這種人不計後果,不論前程,永遠在追求更高的一座山的路上。池羽的人生,是一場接一場的賭,但從結果來看,輸比贏多。

桌上還放著半塊他吃剩下的巧克力蛋糕,梁牧也本來要順手扔掉,此刻又突然覺得有點餓。他就坐下來,重新拿了個叉子,繼續吃了兩口。

假酒太苦,蛋糕又齁甜,味蕾和思緒同時天人交戰。他想到,池羽吃飯是有點破壞性在的,坐下來吃了兩口,就把巧克力甘納許上面點綴的金箔都給攪碎了。他吃東西總像風卷殘雲一般,好像從小到大沒吃過一頓飽飯似的。又想到他光滑白皙又布滿肌肉的後背,肩膀拉著黑色KT繃帶,小小的耳朵戴著耳釘,腰緊實而窄,他可以用手牢牢握住,然後他大概會掙脫,因為池羽的身體裏總是蘊含著無限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