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生日

“梁牧也……”程洋輕聲叫了他一聲。

他心想,沒有一天是正日子。之前和他商量聚會細則,梁牧也說就當普通暖房派對,沒必要大動幹戈。背後原因,程洋當然也清楚。他是為了動員池羽,也為了和他拉進一下關系,自作聰明地給他透了點底。可他萬萬沒想到,池羽竟然這麽認真,還帶了個蛋糕過來。

“不喜歡吃蛋糕就先放冰箱裏,或者我拿回去……保溫櫃什麽的車上也有。”池羽不太擅長這種場合,所有人都看著他,他也意識到氣氛不太對。想了半天,也只擠出了這一句話。

這哪是蛋糕,分明就是燙手山芋。

還是梁牧也上前一步,從他手裏接過了蛋糕,也解救他於水火之中。

“沒事,放下吧。我們切蛋糕。”他到底是個務實的人。別人的好意和祝福都送到門口了,現成的好吃的,沒有不享用的道理。

池羽這才松了口氣,像變魔術一樣,從口袋裏掏出個小包和打火機:“蠟燭?”

“蠟燭就免了,我許個願。”

席間眾人這才活躍起來,起著哄讓他許願。梁牧也還真就像模像樣地閉上了眼睛。

在他眼睛閉著這幾秒,池羽突然想,剛剛程洋——是叫他了名字,是三個字,梁牧也?

等大家都吃上自己那塊蛋糕,池羽才搬了個板凳,坐在梁牧也的對面。

“怎麽了,不是說是你生日嗎。”他一邊吃蛋糕一邊問。

他買的蛋糕叫“豪華朱古力”,是本地甜品店嗜甜如命的那種風格。梁牧也自己就只吃了三四口就吃不下去了。但他給池羽切了一大塊,倒是看他一口一口吃得很開心。

梁牧也看了看,旁邊也沒別的人,就開口說:“嗨,怎麽說呢。這個時候有點特殊,往年……沒有什麽心情慶祝吧。”

池羽的心突然跳得很快。露台的門仍是開著的,可冷汗一瞬間浸透了他全身。

梁熠川是曾跟他提起過,他有個哥哥。在國內工作,攝影師,比他大九歲。結合今天這個特殊的日期,他倆幾乎一模一樣的聲音,還有露台上,他穿黑色襯衫黑色西褲時候那個背影。

所有的線索似乎指向一個事實,而他潛意識裏其實早有預感。

“每年……都沒心情?” 他好像個絕症病人一樣,就偏要從醫生口中聽到那個最終診斷。

“幾年前開始的,“梁牧也想到梁熠川,便跟他坦白說,“說起來也巧,池羽,我沒跟你說過,我弟弟也是個自由式滑雪運動員。曾經是。”

後面的故事,梁牧也沒說完。他也不需要說完。三年前的這一天發生了什麽,沒有任何人比池羽更加清楚。

準確地說,不是今天,而是兩天之前。

銀色的叉子跌落於白瓷碟,發出清脆的響聲。他小聲說了句sorry,之後便不說話,只低頭扒拉盤子裏碎掉的蛋糕。顯得十分禮貌,也恪守界限。

“沒事,都過去了。還是要向前看。所以說——謝謝你的蛋糕啊。”梁牧也拍了他的肩膀示意一下,就去別的朋友那邊走動了。

可往後的時間,池羽過得渾渾噩噩。他甚至不記得蛋糕吃沒吃完,他又是怎麽從梁牧也的公寓裏走的了。只記得,他因為喝了酒,不能開車,便決定走去地鐵站坐地鐵回家。走出門外,外面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把他單薄的一件T恤浸濕了。

三年前差不多這個時候,他正站在梁熠川的靈堂外面,和他一門之隔。陰與陽,死和生,錯誤和正確,都只隔了一道門。

梁熠川的葬禮是他父親安排的,在意外發生後的兩周。他們只請了少數熟人來。

池羽從小都懂事,很少求人,只有兩次。第一次,是六歲時求父親池勉送他回到滑雪青訓營。第二次,就是求他開車載自己參加好朋友的葬禮。車禍之後,池羽胸椎壓縮性骨折、左腳踝粉碎性骨折,才恢復了不到兩周,腰間戴著鋼板一樣的固定支架,還拄著拐杖,行動實在不便。

那天,他坐在車裏,眼看著父親被攔在門外,穿著黑衣人高馬大的安保人員要求他出示身份證明,又對池勉說,父子二人都不在賓客名單上。池勉轉頭回來,就要開車帶他走,可池羽把車門打開,用手扳著不動,就是不讓他開走。

池勉怒極,說那你下車。池羽就下車了,頑固地站定,直到所有賓客都已經進去多時,直到渾身上下都被雨淋濕。

最後,一個穿著黑呢大衣,兩鬢均白的中年男人走出來。池羽本以為是梁熠川的家人要放他進去,起碼可以看他一眼。可那中年男人徑直走出大門,來到了路邊,撐起一把黑色的傘。

馬路對面,黑色的凱迪拉克的車窗搖了下來,裏面的人穿著黑色襯衫和西裝,只露出一個側臉。年輕、英俊而冰冷的側臉。池羽便猜到了他可能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