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上山

梁牧也通過程洋,加上了池羽的微信,又跟他發了個打招呼的表情。

夜裏十一點鐘,他才收到一條新信息。

是池羽問他:“喜歡什麽角度的?”

梁牧也差點想歪了。

過了一會兒,對方發過來幾對數字:“12 12”

“15 9”

“18 12……??”

梁牧也才明白,這是問他固定器的角度。他心情不錯,便擡手回了幾個字:“聽教練的。”後面還跟上了個笑臉。

池羽發過了個ok的手勢,就沒再聯系了。

梁牧也想,他這個點可能剛下山回家,正在幫自己準備明天上山要用的板子和固定器。他突然就想起來在店裏池羽叼著個改錐低頭打蠟的樣子來了。他頭發有點自來卷,亂糟糟的,被他壓在一個橙黃色的毛線帽底下。帽衫穿得松松垮垮,左耳帶著單顆小耳環。

梁牧也聽程洋一通介紹,知道了池羽曾經是滑大山野雪的單板自由式選手。滑雪運動員他在國內認識的真不少,大多是梁熠川小時候的隊友,在國內的時候,也看過不少次他的少年比賽。國內的高山野雪有待開發,沒這個傳統,也走不出所謂的“大山滑手”。不過,他倒聽過不少大山野雪選手的瘋狂故事。

對照著眼前的池羽一看,這人不好好穿衣服,也不好好說話,放到平時,感覺是昂著下巴走路,瞥著眼睛用余光看人的那種人。野雪選手不敬畏人類,只對大自然低頭。確實是挺符合他腦子裏的刻板印象。

*

程洋把他們約到了周五上午找池羽上課。

池羽是年輕,教學經驗不一定有別人多。可他是憑實力說話。畢竟有著曾經X Games年少成名的光環在,很多家長都帶著小孩找他學。不為別的,就是為了沾點仙氣。一來二去,找他的人也多了,周末的時間幾乎排滿。程洋發了好幾條微信想加課,還說他時間靈活,周中也可以,池羽這才跟他說周五。

程洋又叫了一個之前跟他一起上過課的女生朋友叫Vicky,和他倆一起。開車上山的一路上,Vicky都在感謝程洋,說要不是他叫上自己,她都不一定能約上課。

梁牧也就問:“他這麽難約啊。”說完,還用余光瞟了駕駛座的程洋一眼。

後座的Vicky搶著答了:“那可不。去年五月份封板那天,也不知道是誰散播的消息,幾十個人看他跳公園,翻了好多個跟頭,一路滑到水塘裏面,又蹦起來鉆樹林……”

惠斯勒的老傳統了,封板日滑雪變滑水。

Vicky說著就拿出手機給他找視頻。視頻挺模糊,還一直抖動,但是能看到穿著一身墨綠色雪服的人在跳台上轉了三圈不止,穩穩落地,又一個直板直接放到坡下。半山腰融了的積雪累積成池塘,憑借速度和浮力滑過水塘,如有輕功水上漂。圍觀的人真不少,他不但成功滑過了池塘,還剩下足夠的速度,從另外一端蹦起來接了個平轉360。

梁牧也倒挺雲淡風輕:“這麽厲害。”他身邊認識的職業運動員太多了,早就祛魅了。池羽看著年紀不大,就出來做教練,多半是職業那條路沒走通。他不想說破而已。

到雪場的時候已經九點,池羽是滑了幾趟頂門的“面條雪”熱身,又滑下山腳和他們見面的。他早上五點多從市區出發,七點多就到雪場,等門開了乘第一班纜車上山頂。那時候一小部分的雪道剛剛被雪車壓過,呈一道道的痕跡,十分平整好滑,俗稱“面條雪”。

他穿的雪服是亮橙色的,頭盔也是鮮艷的紅色,上面貼了不少貼紙,有他工作的雪具店的標識,還有一些686等傳統滑板品牌的logo,加上雜亂簽在上面的簽名,在茫茫白雪裏面特別好認。

程洋和Vicky似乎是追星來的,全程都在錄池羽的教學視頻,只有梁牧也沒掏手機,揀著技術性問題問他。池羽話不太多,但是解釋起專業相關的事情很耐心,講到他喉嚨冒火,趁Vicky在半山腰的咖啡廳上衛生間的功夫低頭狂喝水。

“我知道你平衡感好,你學得快,但是不能瞎滑,滑快了動作都走形了。你不要著急跟上我,先把標準S彎滑好,能走刃了就又快又穩。”池羽說完又喝了兩口,他喝得太急,水順著唇角往下流,他也不在意,就用面罩隨意抹了一下。

池羽本來臉就挺小,裹在超輕頭盔裏就更顯得小了,雪鏡一罩上,臉都要沒了。梁牧也就盯著他的臉看。

“怎麽了?”池羽看他老看自己,以為是頭盔或者雪鏡哪裏出了問題,還把頭盔拿下來檢查了一番。

“你今年多大?”

好像有意挑戰自己的權威似的。池羽就說:“沒關系的問題,之後再問吧。”

估計比自己小至少四五歲。梁牧也把目光挪開,又看窗外的雪。雪山煞白,白得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