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萌芽(第3/3頁)

“不舒服了吧。”他遞給她一塊涼毛巾,讓她捂著發燙的臉,“就說別喝那麽多,不長記性。”

司機問到他們該去那兒的時候,先生輕聲出言道,去一號公館吧。

旁邊的人露出一張小小的臉孔,臉頰一邊的肉被毛巾擠成一個嘟起來的小圈圈,她像是要強行進入這個話題一樣:“一號公館我去過的。”

“當然。”他心想,你去的次數倒是不少了。

“我看到過一個很大很大的玫瑰莊園。”她盯著他的臉,“我在那玫瑰莊園裏還看到你了先生。”

“嗯。”他點頭敷衍道,“那你明天白天沒事了可以再去莊園裏到處看看,下午的那片只是外圍的,裏頭更深一些的,你還沒有去過。”

“我現在就想去看看,可以嗎?”

現在?他擡頭看看朦朧的不適合去花野叢中的月色,又看了醉的有些糊塗的人,搖了搖頭。

“不成。”

*

車最後停在了莊園門口,佟聞漓扒著那車窗門不肯走,雖然不吵鬧但在那兒輕輕地說她想回堤岸去。

酒色染紅她的眼尾,那樣子嬌弱又難過。

他嘆了口氣,只得哄她:“走了,看玫瑰莊園去了。”

“哈?”她呆呆地扭過頭來,望向他。

先生掌心向上,伸出給她:“不去我反悔了。”

這招對她是管用的,她於是把自己的手搭上,從車裏下來,但她忘了自己穿著裙子,腳差點踩到,趔趄了一下之後,他扶起她,她一愣,看到裙擺,在那兒自言自語道:“這裙子真好看。”

他手還扶著她,眉頭微微皺起。

“我有點像做夢,先生,我是在做夢嗎?”

他有些頭疼,決定往後還是別帶她喝酒了,順著她的話題說:“是夢,你在做夢呢佟聞漓。”

“那你怎麽會來我的夢裏?”

他只是帶著她往前,想看完那玫瑰就帶她回去睡覺。

她站在原地不動,輕輕喚他:“先生——”

她因為醉酒眼尾有些紅,聲音聽上去有些委屈,非得在那兒要個說法。

月光下,她充盈的發絲幾根還落在他扶著她的手背上,他嘆了口氣,只得柔聲配合著她的跳躍話題說:“嗯、想來阿漓的夢裏看看。”

於是她原先呆滯的眼睛裏充滿了神彩,似是高興起來,“那我帶你看看我的玫瑰花!”

說完後她就抓起他的手腕,她的體溫比他高些,溫度從她的手掌傳來,她提著裙擺在前頭奔跑起來,油畫圖案匿進稀薄的月光中,風把她的發絲全部送過來,模糊著她原本清晰的五官。

他跟在身後,即便他只需要邁大一些步子就能跟上她,但走在薄薄霧色裏透出來的月光和高大的熱帶植物形成的通道裏,好像那真的是她的夢一樣。

……

最後,她跑到玫瑰花園的墻角,那兒有一棵死了一半的古樹,在某個夜裏被雷劈成倒後,一半死了橫在泥土裏,還有一半突兀地還在那裏長。

他找到她的時候,她就這樣坐在一棵已經枯死的一半樹上,坐在那兒仰著頭看著月亮。

他站在那依舊生長的樹下抽煙。

夜色太安靜了,安靜地好像他們兩個是靈魂一樣。

“先生……”

他聽到聲響後轉頭看去,她依舊擡著頭,望著月光,緩緩說:“我阿爸,永遠都不會回來了是嗎?”

她說的是廣東話,沒跟從前一樣體貼地翻譯成普通話,好似那只是她的自問,無需別人回答一樣。

但他還是回答了。

“嗯。”

他只能這樣遺憾地承認這個事實,跟她一樣,坐在那枯木上,滅了煙看著月光下的她。

她轉過頭來,抱著膝蓋:“所以、所以這個世界上,真的,真的只剩我一個人了是嗎?”

這句話像是證明了白日裏她阻斷了那些反射弧,以至於在喝完酒的夜裏,她才能後知後覺地再去回想著麻醉失效後的疼痛。

水盈盈的月光掉進她的眼睛裏了,月光應該跟砂礫一樣的膈眼,她的眼眶很快就紅了。

他於是伸手,用指尖去揩要從她眼尾掉下的月光:“不是的。”

他的動作很輕盈,跟她初見時他慈悲地撈起那落到塵埃的檳榔一樣。

她擡頭看著他,只聽他說

“這一片玫瑰,都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