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五條悟煩躁地坐在價值不菲的坐椅上。

盡管身份是培育咒術界幼苗的教師,這個職業並沒給他帶來多少聖父光環,五條家主依舊任性妄為,將這間不怎麽踏足的辦公室也裝飾成了舒適的金窟,絲毫沒有大眾印象中教師“樸素”、“腳踏實地”的樣子。

說他頭頂天花板還有人信。

身為繼承六眼的五條家主,他生來就注定耀眼。無論錢財、身份、地位、實力,甚至是個人的樣貌,他一分不差,堪稱六邊形戰士。

此時,咒術界最強卻在思考與咒術界存亡無關的事。

——伊澤,是不是亢奮過頭了。

虎杖悠仁能夠察覺到的事情,五條悟當然有同樣的感知。

他比誰都更早認識伊澤,當初順手將他從街上撿回來的時候就知道這家夥肯定不會這麽順從,他認識的伊澤可是個比他還要更加自大驕縱的家夥,像是現在這樣帶著一張冷淡的臉上課,五條悟才要叫一聲見鬼了。

“鬼”在教室裏安安分分待了快兩個月。

五條悟慢慢習慣莫名其妙多出來的伊澤。但偶爾擡頭一看,下面的座位中多了一張像是遺照般空洞的臉,他還是不免有種恐怖的驚悚感。

無論伊澤是鬼還是幽靈,或者是別的什麽東西,他都有責任要將他袱除。

伊澤早就死了。

當年可是他親自把他埋下去的。

五條悟摸了摸下巴。

當年見到伊澤的時候他還是個小學生,沒想到時過境遷,他身高突破了一米九,伊澤反倒變矮了。真是世事無常。

想到上課虎杖悠仁和伊澤親密耳語,他的眸色不由得沉了沉。

希望伊澤別把主意打到他的學生身上,不然他會生氣的,沒準會做出將他的屍骨挖出來再碎一遍的沖動。當年親手將他埋下,現在重新將他歸位,應該不算過分吧。

他咬牙切齒地想。

從前的伊澤何止是目中無人。就算他是五條悟也不會多看他一眼,他用盡渾身解數才勉強蹭到一個能接近他的位置。

而如今那雙空虛的眼中如今充滿的是算計,閃爍的目光望向他無端叫人反胃。

要是他待在山上,安安靜靜做一尊不關注人間疾苦的神像,又怎會墮落成這樣。

想到伊澤身上縈繞的不詳咒力,五條悟煩悶地將眼罩落下。

漆黑的視線找不到焦點,唯有咒力閃爍著瑩白的光芒。世界是澄澈的,連肮臟也不曾掩飾。

-

那時他才十幾歲。

異想天開想要離開五條家。

他是老頭的長子,背負五條的高貴血脈,

算了,他只不過是想想罷了。那麽麻煩的事情他完全不想動。

少年興致缺缺地漫遊。他身上套著一套只有過年時才會穿的袴。媽的,麻煩得要死,他糾結了半個小時才勉強將自己綁在了那兩片破布之中,發明這種衣服的人簡直腦子有病。

“悟。”五條家主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保持肅靜。”

五條悟完全不把他的話放在心裏。

這是一座非常荒僻的神社,鳥居從朱紅褪色,變成了斑駁如凝固的血一般的棕褐色。沒有人想來修葺這座神社,就連前來參拜的五條家主也不會做出這麽輕率的決定。

明明是在乞求神明保佑,卻不做任何供奉。

真的會有神做慈善嗎?要是真有的話,能不能讓他成為天下第一啊,反正連老頭都見,他也一樣可以吧?

他跨進神社的門檻,面前挺直脊背的男人瞬間弓下了腰。

“鄙人五條……參見大人。”

“犬子無禮,請大人恕罪。”

在老爹的威脅下,他瞪著眼前的空白,慢吞吞盤腿坐在了地上。

他不相信神。

可奇怪的是,在他們表示恭敬之後,輕微的腳步聲落下,像是有人故意欣賞他們恭順的模樣,慢騰騰在他們身邊打轉。

與此同時,一個清潤卻飽含黏稠惡意的聲音響起:“啊呀啊呀,沒想到幾年不見,你已經變成老頭了呢。這麽大年紀還要養家,很辛苦吧?要不要我幫你一把,勉強可以允許你把墓碑搬到這裏來。我最近在學習養花,你的屍體一定能幫上忙,作為我特別鐘意的垃圾,我願意把剪掉的爛花插在你的墳前。。”

老頭神色不變:“您過譽了,我這樣的腐朽之姿,踏足您的後院是玷汙。”

腳步聲停在了五條悟的面前。

聲音漫不經心:“不是還有你的兒子嗎。真是稀奇,五條這樣老土的種族也能養出這樣的反骨。”

一雙沾著泥土的木屐慢吞吞在他們身前立定。祂方才說的種花是確有實事。

居然能讓老頭怕成這樣…….

他猛然擡頭。

是神又怎樣?

目光中透露出一點猩紅,群蛇仿佛在祂的眼中緩緩流動,盛開的可能是花,也可能是祂本身。美麗是把鋒利的武器,極端的扭曲的美感讓他忘記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