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死亡是什麽感覺?

伊澤可能永遠都不會回答這個問題。

在過去的漫長歲月中,他死亡了不止一次。

絞刑、割首、毒殺……每次的死亡前的感覺都會毫無保留的由新生的他繼承,直到現在,他幾乎全身上下都沒有完好的地方,哪怕皮膚是光滑的,可在靈魂的刻度上,他已經千瘡百孔。

他無時無刻不在死亡。

當金色的發絲闖入他的視線,一股皮脂燃燒的味道縈繞在他的鼻尖。

伊澤忍不住咳嗽起來。

少年看著病怏怏的,他只比安室透矮了半個頭,一張臉卻生得極為招眼。

美美子拍著他的背,錯愕道:“怎麽了,你不舒服嗎?”

伊澤忍住喉間的瘙癢,“沒事,可能是對空氣過敏了。奇怪,我剛剛還好好的。”

他又重重地咳嗽了兩聲,不斷瞥著安室透。

安室透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笑容有些勉強。不知什麽緣故,面前的少年對他充滿敵意。

他不是不識趣,要是放在平時,他早就離開了。可是,偵探的直覺將他釘在原地,安室透的眼神帶著侵略性,似乎想要將他解剖,從蒼白森然的骨骼中消抹那最後一絲可能性。

真像啊。

黑發光滑柔軟,暗紅的眼眸中充斥的不是混亂與暴躁,而是永恒不變的寂靜。

名為“鬼毒”的男人已經死去了。他是熾熱夏炎中冰冷的一捧雪,無聲無息,卻又忍不住叫人轉頭,等到真的提起注意時,他已經融化了。

可也許,世界上還有他的血脈相連的眷屬存活。

這個猜測讓安室透忍不住屏住呼吸。

“抱歉,你長得很像我的一個故人。”

“喂喂,大叔,這種搭訕已經老掉牙了吧?”菜菜子警惕上前,手機屏幕微微泛起熒光。

伊澤上前,安撫性地按下她的手:“沒事的。”

他似是好奇地開口問起:“你的故人?是我長得像他嗎?”

安室透本不該說出這些話。

鬼毒已經連骨灰都找不到了。

他和蘇格蘭回頭再去看,所有東西都被燒完了。偌大的火場將建築物和那個人憑空帶走,只剩下焦黑的殘垣。

明明頂著“神便鬼毒”那樣招搖的名字,死的時候倒是悄無聲息。

鬼毒跟著他的時間最長。他討厭這個年紀比自己小一歲,卻像是幽靈一樣悄無聲息出現的人,他是組織的眼睛,安室透不得不防,又怎能托付真心。

可他走後,他突然升起了懷念。

少年的眼瞳帶著幾分頑劣,因好奇而蹙起的眉頭鼓起一個小包,看上去純潔無害。瞧他的年紀,應該還是在上高中,對於安室透而言還是個小孩子。

塵封的記憶破開了一個洞,他突然有種想要傾訴的欲望。

“他……是我的朋友,意外去世了。”

伊澤抿著唇角,身上的尖刺一瞬間被收了回去,他無措地看著他:“哎──怎麽會這樣……”

“沒關系,要說抱歉的應該是我,失禮了。”安室透搖了搖頭,納悶自己為何要將這麽隱私的東西自己爆出來,何況還是在公路附近。

時間不早了,他在這個跟鬼毒相似的少年身上浪費太多時間了。後續的調查絕對不能讓組織知道,手下的人不能用了,公安那邊也有點麻煩……

少年擡起頭,重新以一種輕快的語氣說:“我長得像你的朋友也是有緣,沒準我們上一輩子真的是朋友呢。我叫伊澤,你呢?”

“……安室透。”

伊澤嘴角的弧度擴大:“安室先生,您好。”

原來現在的化名是安室透啊。

伊澤心裏無數個壞點子一骨碌一骨碌地冒出來,他假裝偏頭等待安室透的回答,實則思考要怎麽“捉弄”單向重逢的故人。

最終,他在滿肚子的壞水裏,選了最黑的一瓢。

他大大方方地伸出手,纖細修長的手指裹了黑色的手套,輕輕握住安室透的指尖搖了搖。

“以後也請多多指教。”

他低著頭笑,眸光綺麗多情,又隱隱露出幾分不諳世事的純真。他的尾指輕輕撓了撓安室透的掌心,好奇問道:“哇,安室先生,你是從事什麽的,繭子好厚呢。”

如果這稱得上是勾引的話,簡直是史上最低劣的挑逗。少年眼中帶著明晃晃的目的性,冰冷如雪松的臉上也逐漸帶出幾分艷色。

安室透抽回手指,力道大得讓伊澤踉蹌了兩下。伊澤的行為稱得上是逾越。他不動聲色地將手背在了身後,淡笑解釋:“我是波洛咖啡店的服務生,店就在那裏。”

他莫名有點生氣。尤其是對方頂著這樣一張讓人忍不住心軟的臉。

不過說實話,他也狠狠松了口氣。少年和鬼毒是完全相反的人。鬼毒自我得可怕,對生人連個笑臉都不會給。

伊澤稀奇問道:“難道你還想要再被我摸一下嗎。雖然我不是變態,但既然是你的要求我也不能不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