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陪我

沈良庭摸黑往聲音傳過來的方向走,手無目的地向前伸。

隨後才聽到一個聲音說,“沒事,”語調壓抑,好像在忍耐什麽,“只是杯子碎了。”

沈良庭敏銳地察覺不對,向他那邊走,因為對路線不熟悉,膝蓋撞上了茶幾,金屬腳和地板摩擦,發出刺耳的一聲響。

“你在那兒,不用過來。”傅聞璟說,伴隨著不穩定的喘息。

“你還好嗎?”沈良庭問,心中焦急,他繞過茶幾兩步走到酒櫃那兒,但他不知道傅聞璟的位置,手伸過去,先碰到冰涼的酒瓶,差點把酒瓶碰倒,然後摸到墻,順著墻面一路摸過去,才和一只手相觸。寬厚骨幹,他心中定了定,十指交叉進去,把那只手握住,才用最鎮定的語氣說,“你怎麽了?”

掌心潮濕冰涼。

窗外的閃電再度降臨,在刹那間照亮了室內,一切入目的景象都是蒼白刺目的,因為驟然的曝光顯得猙獰失真。他看到傅聞璟靠著墻,脊背微弓,失去定型的黑發淩亂垂落下來,遮蔽了半張臉,眼睛畏光而半閉著,臉龐失色,額頭有沁出的冷汗。

閃電帶來的光明一閃而逝,短暫的白亮後又陷入沉寂黑暗。

只是片刻,交握的手用力,傅聞璟狠狠將他的手捏住,把他向自己的方向拉過來。

沈良庭猝不及防被拉過去,身體被一個懷抱緊緊抱住,手臂被擠壓禁錮,如同焊死的鋼筋般無法撼動,骨頭被勒得疼痛。肩膀上壓上重物。傅聞璟的頭抵著他的肩,輕輕說,“說了不用過來,沈良庭,你怎麽就聽不懂我說話。”

沈良庭遲疑片刻,然後擡手,擱在他的脊背上,隔著襯衣,仍然摸到一片潮熱的汗,“你還好嗎?”

傅聞璟的吐息貼著他頸側的皮膚,沈良庭敏感地縮了一下,有一點輕微的發麻。

“摔碎了杯子,抱歉,不能給你酒喝了。”傅聞璟無奈笑了,“你看,壞事總發生在黑暗裏。”他閉上眼,側臉感受著懷裏人溫暖的皮膚,發梢帶著一絲輕微的薄荷香,是洗發水的味道。在起伏的黑色波濤裏,能抓到一個陪自己沉淪的人,這裏深不見底,有人陪似乎就能分擔恐懼。

沈良庭抱著他的手收緊,“不要管酒了,你沒事吧?”

“沒事。”傅聞璟安靜地靠著他,等了許久才說。

沈良庭扶著傅聞璟到沙發坐下來,他想起身去看一下停電的原因,可傅聞璟一直沒有松手。他小幅度地掙紮了下,發現沒有效果,也就靜靜坐著不動了。

傅聞璟從後環著他的腰,把頭枕在他的肩膀上,“嚇到你了?”

“沒有,只是不知道你怕黑。”沈良庭輕聲說。

“也談不上怕,只是會想到一些事。”傅聞璟語調低壓著,摟著沈良庭的手臂一點點收緊,幾乎是要把人勒斃在懷裏的架勢。

“那你想說說嗎?”沈良庭試探著問。

“其實沒什麽。”傅聞璟的聲音悶在睡衣柔軟的棉布中,“發生在好幾年前了,都是不好的事情。”

沈良庭頓了頓,手放在他背上,放輕了聲音,“不說也沒關系。”

屋內安靜了一會兒,隨後傅聞璟才輕笑一下,“告訴你也沒什麽,也許你知道,是關於我們家破產的麻煩。”

沈良庭垂下眼睛,“新聞上有報道。”

“是的,我們家破產後,欠了很多外債,那些討債的不會挑白天來,只在深夜的時候來。潑油漆、磚頭砸破玻璃或者踹門,我母親被他們折磨到神經衰弱,整夜整夜睡不著,會被任何一點動靜驚嚇。”傅聞璟平淡地說,“她剛剛失去丈夫,在最悲傷的時候,還要忍受外人的侮辱威脅催逼,就變得很敏感。”

“那你怎麽辦?”

“我不是神仙,一口氣吹不出幾千萬。把所有能搶的東西搶走後,那些人也沒有辦法了。”

沈良庭沉默下來,覆在他手背上的手遲疑著輕拍了拍,“都過去了,沒事了。”

“其實也有一些細節是新聞上不會說的。”傅聞璟沒有停,仍然在繼續,“我記得有一個從廣東來的經銷商,原本是個生意成功的小老板,因為被拖欠了幾百萬的貨款,公司倒閉了,他沒辦法,站上公司天台討債。人在寒風裏哆嗦著,鼻涕凍在臉上,朝下看臉都嚇白了,下面的人起哄讓他快跳。那段時間,這種事太多了,媒體都報道不過來。”

“有一次他找了人在我放學路上堵著,要我媽拿錢過來,我媽過來了,但沒有錢,就在他面前跪下了,給他磕頭,一下一下,磕到額頭見血,我媽是很驕傲的人,這輩子沒彎過腰。後來那個人也跪了,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只要二十萬,二十萬塊發了工資就行,剩下的算他倒黴,他求我媽救救他,那些討工資的人吃睡在他們家,要把他們家逼死了,他老婆才剛剛生完孩子,月子期都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