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陽光下

其實傅聞璟以前也吃過虧。

他初來乍到利星,沒背景沒靠山,沒優渥體面的出身,只有一個破產潦倒自殺死去的父親,空口白牙就要來廝殺搶奪別人吞到肚子裏的食物,明槍暗箭、磋磨打壓自然不會少。

目前沈良庭在搏浪碰到的困境,跟傅聞璟剛到利星的時候相比都只能算小打小鬧。底下的人光點頭不幹事,或者話說的漂亮背地裏卻跟你對著幹,口蜜腹劍,蛇鼠兩端,站一邊看戲的人占大頭。

記得有一次傅聞璟帶沈良庭出去談一個政府項目,中間人談好了要100萬回扣,結果臨到簽合同的時候又變卦,改成200萬。談合同的地方在KTV包廂,烏煙瘴氣,燈光昏暗,沈良庭氣不過,這種項目本來就關系復雜,屬於賺個名聲彩頭,再多出100萬,他們就等於白幹。

兩方人你來我往僵持了幾輪,那人估計不耐煩了。

他一手摟一個小姐,雙腳往桌上一翹,突然問傅聞璟,“傅總是哪的人?”

傅聞璟身邊沒坐小姐,獨自占了個沙發,在那人眼裏就是故作清高,傅聞璟淡淡說,“廣州。”

“我去年在東莞認識個雞,也姓傅,跟你算是本家,長得也像,長眉翹眼的,可惜了沒胸沒屁股,睡起來沒滋沒味。不是你親戚吧?”

這就屬於人格侮辱了。

“嘴巴放幹凈點!”沈良庭立時受激,啪地把酒杯從地上一摔,酒液潑了那人一臉。

傅聞璟猛擡臉厲聲叫了他的名字,沈良庭看他一眼,站起來甩門出去。

傅聞璟跟出來,拉了他手,冷聲說,“進去。”

沈良庭雙眼血紅地瞪著他,沒說話,一把甩開他,往衛生間走去,開了水龍頭,往臉上潑冷水,傅聞璟跟進來,轉身鎖了門,就站在一旁。

水流嘩啦啦響,沈良庭擡起臉盯著鏡子裏的自己看了會兒,然後轉過頭,臉上掛著水珠,嘴唇哆嗦,“這王八蛋太不要臉了,他故意惡心你!”

“臉值一百萬嗎?摔個杯子就出氣了?”傅聞璟表情沒什麽變化,“還願意回去嗎,要是不願意,我現在叫個車把你送回去,這個項目你別跟了。”

“我不跟了你還做嗎?他都這麽罵人了!”

“要打開這裏的市場,他是要過的第一關。”

沈良庭盯著傅聞璟看,胸腔中像堵了千言萬語,眼皮漸漸泛紅,隨後咬牙推開他。大步走回包廂,一進去就拿桌上的紅酒倒了三滿杯,站在那人面前,一揖到底,“是我年輕不懂事,您大人不見小人怪,別跟我一般計較。”

那人被嚇了一跳,臉上的表情跟凝固了一樣。

說完沈良庭閉著眼仰脖一杯杯把那三杯酒灌了下去。

那人這才回過神,齜了齜牙,“我鞋都被你弄濕了怎麽辦?”說著當一聲,後鞋跟砸到玻璃桌面,他把腳架到桌子上,“你給我舔幹凈!”

沈良庭身軀僵硬著,雙眼冒火,握著拳,拼命把氣往肚子裏咽,很久才低下頭,在他快要跪下去的前一刻,傅聞璟撐了他的背讓他站直。

包廂裏死水般的寂靜,傅聞璟把手放在沈良庭的背上,高大的身軀遮蔽了頂燈射下的光芒,他垂眸俯視坐在沙發的人,一雙眼像幽靜的潭水,黑而深,隱藏著不可見的漩渦,許久才語調緩慢地開口,“再加50萬,如果談不攏這次合作就算了,是利星沒有本事接。”

傅聞璟在談判的全過程中從未展露過任何強硬姿態,溫和得好像沒有脾氣,此刻那人卻感受到一種攝人的鋒芒和威嚴,像颶風一樣壓迫過來。

那人愣了愣,也知道說過火了,不能把人逼到魚死網破,他移開和傅聞璟對視的眼睛,掩飾沒來由的心虛和膽怯,隨後清了清嗓子,順著梯子下台,“算了算了,一雙鞋罷了,就這樣吧。鬧得這麽嚴重幹嘛,我也不是不講理的人。”

200萬的回扣,最後還成了150萬,還搭上幾場招待。

那晚回去的時候,沈良庭爛醉如泥,迷迷糊糊間是被人背回去的,等躺到床上了也渾身難受,半夜喘不上氣,胃部翻江倒海,差點被嘔吐物嗆死,幸好有人把他拉到衛生間讓他扒著馬桶吐。

沈良庭一整夜睡睡醒醒,很不踏實,但每一次醒來的時候身邊都有人在,他還是害怕人走,迷糊中抓了人一根手指握住。

第二天清醒了,房間已經空無一人,沈良庭蓋著被子,身上幹幹凈凈,換了睡衣,只有掌心出了熱汗,潮乎乎的。

後來才知道,臨時加價的人是收了利星一個副總的好處,就是要為難他們。

沒幾個月他就聽說,收回扣的這個中間人雙規、撤職被抓起來了,判了個無期徒刑,老婆有病交不起住院費,兒子用贓款流亡海外,包了個女演員卻被騙光了錢,女演員回國繼續風生水起,他天天流浪在國外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