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按摩

“砰。”

一聲悶響打破了對峙的僵局。

客廳的窗戶沒有關,夜裏忽然起的大風吹得窗戶重重砸上了窗框。

沈良庭心被震得一跳,他收回視線,轉身看向窗戶,紗簾被吹得在半空翻飛,不知什麽時候下了雨,綿綿的雨絲飄進來,地上濕了一塊。沈良庭一瘸一拐地走過去,探出半個身子去關窗。

等他再轉身回來,傅聞璟正拿著那個紅色的項圈鈴鐺端詳,“這是臭臭的?”

沈良庭點頭嗯了聲,“我有一次在寵物店看到它,瘦了好多,拼命沖我叫,就把它買回來了。”

臭臭是從前傅家養的一只血統純正的金毛犬,大名叫公爵,小名叫臭臭,因為成長期有段時間腸胃失調,吃什麽拉什麽,又活潑好動,籠子一開,身子飛奔出去,後頭就一路遺落不明物體。

沈良庭追在它後頭給它撿屎擦屁股,抱著它的腦袋警告它不準亂跑,它什麽都不懂,快活地搖尾巴沖他懷裏亂拱,舔了沈良庭一臉口水。沈良庭拿它沒辦法,逞口舌之快,給他取了個小名叫臭臭。

傅聞璟收緊手掌,“什麽時候?”

“有十年了。”

沈良庭找到臭臭時,臭臭已經是條八歲的老狗了,寵物店的環境不好,它身上長了蘚癍,帶回來後厭食、腹瀉、精神差,檢查才發現得了犬瘟,十歲不到就安樂死了。

死後燒成了小小一壇骨灰,那麽大那麽重的身子變成了很輕很輕的一捧。沈良庭買了寵物醫院裏最好的骨灰盒裝著,要上千塊。後來有一年在網上看到一樣的,發現只要29.9包郵。

他很努力給了它最好的,但還是好像不夠好。

傅聞璟把鈴鐺放回去,碰到桌子時,鈴鐺久違地發出了叮的一聲,聲音清越,好像在跟以前的主人打招呼。

沈良庭的眼睛有些潮意,他想到了臭臭,那是一條可愛又真誠的大狗,傅聞璟不應該拋棄它。

鈴鐺下面的雜志和報紙,傅聞璟甚至沒有拿起來,只是簡單掃了兩眼,“你收集了很多利星的資料,都看了嗎?”

聽他這樣問,沈良庭勉強自然了些,“看了大部分。”

傅聞璟把抽屜關上,“有什麽可以直接問我,這種采訪經常斷章取義,內容也不完整。”

外頭風急雨驟,枝條被暴雨抽打的嘩啦作響,客廳的電燈接觸不良得閃爍了下,在一明一暗的燈光中,沈良庭望著他,少見地諷刺般笑了下,蒼白的臉在刹那間被點亮,又很快消失在昏暗中,“嗯,知道了。”

“藥油放哪了?你去坐著吧。”傅聞璟向他走過來。

沈良庭退回到客廳裏,“電視櫃裏有紅花油。”他坐到沙發上。

傅聞璟從電視櫃的最底層找出小瓶,這個抽屜放著些家用藥,歸置得很整齊。

最多的是外敷軟膏,傅聞璟想到沈良庭身上的疤,平常穿著衣服看不出來。但那個晚上他摸過,像破碎後粘好的瓷器,遍布細細的裂痕。每摸到一處,這個男人都會敏感地縮一下,小貓一樣的嗚咽。

傅聞璟拿著藥轉過身,看到沈良庭低著頭坐在沙發上兩只手平放在膝蓋上,很規矩的坐姿,像學校裏最聽話的優等生。

窗戶緊閉著,風雨被隔絕在屋外,屋內只有寂靜,是風浪中的小船。

傅聞璟走過去,蹲下來,握住沈良庭的右腳,沈良庭卻往回縮躲開了。

“不用,我自己來就好。”沈良庭朝他伸手去拿紅花油。

傅聞璟把紅花油遞給他,“用點力,不然揉不開。”

“知道了。”沈良庭蹲下身,卷起褲管,脫下襪子。

摘手套的時候他猶豫了下,但還是假裝不在意地脫下來了一只。反正他最糟糕的時候,傅聞璟也見過。

那雙手是常年不見光的慘白,縱橫交錯著凸出的、顏色不一的疤痕。醜陋猙獰到讓人側目。

傅聞璟看了眼問他,“現在還會疼嗎?”

“不會,只是有時候會有些癢。”沈良庭把藥油的蓋子擰開,一股刺鼻的辛辣味道傳出來,倒在掌心,雙手搓熱,然後覆蓋上腳踝塗抹。

雖然沒擡頭,卻能感受到來自上方的注視,讓他有種如芒在背的感覺。

沈良庭就只管低著頭。

傅聞璟垂眼看著沈良庭,視線從他低頭時後頸露出的一小塊骨頭,很自然地移到他受傷的腳上,腳很白很瘦,腳面上浮著淺淺青筋,腳趾秀氣,第二只腳趾比大腳趾長一些,聽說是聰明人的特征。再往上是受傷的腳踝,白皙的小腿有著漂亮曲線,卷起來的褲腳空蕩蕩垂著。

沈良庭弓著背費力地自己按摩,他的手動作僵硬遲緩,使不出很大的力。

傅聞璟看不下去,他坐到沙發另一邊,強硬地擡起沈良庭的腳放在自己膝蓋上,在沈良庭掙紮前扣住他的膝蓋,“我幫你吧,你這塗法,睡一晚上,明天床都下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