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馬魁從枕頭下拿出尿褯子,王素芳正給孩子換著,屋門突然開了,馬燕探進頭來問:“怎麽了?”“跟你有什麽關系,趕緊睡覺去!”馬魁喝止她說。“我怕你們不會弄。”“就你會弄!不會弄怎麽把你養大的?”“您小點聲,別嚇著他,我回屋了。”馬燕說著,就關上門離開了。她的身後又是小孩哇哇的哭叫聲,她捂起耳朵,心裏卻想著那個小家夥:“怎麽這樣黏人。”

誰知,兩個人剛關了燈,要躺下,孩子的哭聲就在耳邊響了起來。這孩子嗓門特大,有一嗓子要掀翻屋頂的感覺。王素芳趕緊打開燈,抱起孩子說:“呀,尿了,趕緊給他換個尿褯子。”馬魁爬起身問:“尿褯子在哪兒呢?”“在你枕頭底下。”“我說怎麽總有股騷烘烘的味,原來枕著尿褯子睡呢!”

人與人之間,常說緣分,這個孩子的意外到來,讓這個家庭陷入兵荒馬亂,各自又產生了各自的期待。

夜已深,王素芳還坐在炕上絮褥子,孩子睡在一旁。馬魁躺在炕上說:“別點燈熬油了,睡覺。”“我不困,躺下也睡不著,你趕緊睡。再說,孩子不能將就,小被子、小褥子、小枕頭、小棉襖、小棉鞋、小棉襪,哪個都不能少。”“忙活半天,等人家爸媽來了,不是白做了。”“怎麽是白做?到時候給他們拿走不就行了。”“我幫他們養孩子,管吃管喝,還得供著全套家當,這買賣虧本。”“這不像你說的話。”“我是怕你累著,萬一把老病根給折騰犯了,我……”“你怎麽著?”“我心疼。”“就看你這句話,不幹了,睡覺。”“早知道這話好使,我還用費那麽多唾沫星子。”

窗外落雪了,白茫茫一片,火車駛過白雪皚皚的原野。

王素芳從馬燕手裏接過孩子,不承想孩子剛一離開馬燕,就又哭了起來,馬燕莫名有種當姐姐的成就感。她從母親懷裏要回孩子,哄著說:“哦,好好好,抱著抱著,這小東西真黏人。”哄了好久,終於把孩子哄睡了,馬燕這才回自己房間。

車廂裏人滿為患,蔡小年很是忙碌著,他嚷道:“查票了!查票了!寧陽的寧崗的,甭管您是南來的,還是北往的,把票都拿出來啦。”蔡小年的聲音,飄蕩在耳邊,馬魁和汪新也沒閑著,認真地在巡查車廂。

瞧著父女倆難得一個鼻孔出氣,王素芳想到了那個自己不幸流產的孩子,不無傷感地說:“老馬,當年咱那個孩子要是生下來,這會兒都能打醬油了。”“讓你受罪了。”“現在我就是想受那份兒罪,肚子又不爭氣了。”“可別這麽說,當年要不是我被送去勞改,你懷的那孩子也不會掉,你也不會落下這一身的病。”“過去的事兒不提了。”王素芳說著,又望著閨女,“燕子,把孩子給我,你去學習。”

汪新看到前方不遠的卡座處,兩根竹竿搭在前後兩排卡座上方,竹竿上穿了帆布變成一個簡易的“擔架”,上面躺著個孩子。汪新眉頭一皺,問道:“這是誰的孩子?”一個乘客說:“我兒子。”“這太危險了,趕緊把孩子放下來。”“孩子一上車就犯迷瞪,實在沒地方待著。”“那也不能放這兒啊,萬一摔了咋整?”

這時,馬燕問:“要是一直找不到孩子爸媽,你們打算怎麽處理他?”王素芳說:“那咱就養著,正好給你添個弟弟。”“拉倒吧!媽,咱養不了他。我白天上班晚上還得復習,我爸三天兩頭地跑車,就剩您一人在家。您身子骨這麽弱,可經不起折騰。”閨女的話,得到了馬魁的贊同:“燕子說得對,養個孩子,可不是養貓養狗。”“再說了,我可不想要什麽弟弟,您有我這個大閨女伺候著,您還嫌不夠啊?”

聽了汪新的顧慮,孩子的家長無奈,只好把孩子抱下來了。汪新問“擔架”底下的一位乘客:“同志,您哪站下?”那乘客說:“二道溝子。”汪新想著還有四站地,隨即對孩子家長說:“你就在這等著吧,一會兒他下車,你坐這兒。”

王素芳一看,閨女喂起孩子來,還真有模有樣,感嘆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他跟咱可不是一家人。”馬魁糾正著。“這要是咱家的孩子多好。”王素芳看著閨女哄孩子的溫馨一幕,真心感覺到了幸福。

汪新話音一落,旁邊的乘客不願意了,嚷嚷道:“同志,這可不行,這座兒我可等八站了。”汪新勸道:“人家帶著孩子呢,出門在外都不容易。”話說到這份上,旁邊的乘客縱然不情願,也勉強同意了。馬魁看在眼裏,微微點了點頭,對汪新這一舉動表示贊許。

馬魁瞪大了眼睛看著,難以置信,閨女竟然拿著奶瓶子,順利地給孩子喂奶,忍不住問:“燕子,你這是跟誰學的?”“咱家周圍鄰居,生孩子的多了,看都看會了。”馬燕說完,又沖著小孩說:“小不點,慢點吃,都是你的,吃飽了長大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