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幾點了知不知道？”

6號樓的燈一盞盞地亮了，有人氣惱又有人看戲。“喊什麽喊？”

“這不是關家那小子麽？”

這我也沒想到的，慌忙跑過去要去捂他的嘴，“你做什麽？你這麽喊把別人都叫醒了！”“藍亦菲！”關超閃躲地喊，卻異常堅定：“你出來，我們見一面。”

“大半夜怎麽跑這來找藍家姑娘啊？——

我跳下車子，關超自己往前走了幾十米，孤零零一個人站在樓下，不管不顧在深夜裏喊了一聲：“藍亦菲！”

我阻止不過，臉上發燒，可這時候跑了也太不講義氣。猶豫幾番，我破罐子破摔在旁邊席地而坐。他愛幹什麽就幹什麽吧。

亦菲、明雨、姍姍還有郭靖他們都住在那裏。夏天的午夜，涼意絲絲縷縷地從地面蒸騰。

亦菲家的燈光可能是那棟樓裏最後才亮起來的。

自行車的後座在夜幕裏有些冰涼，男生的T恤如薄薄的鼓，隨風發出青稚窸窣的聲音，一往無前駛往6號樓，不回頭。

她媽媽那張和亦菲仿佛同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美麗臉龐從窗口閃過，沒說話，是亦菲的爸爸打開窗，成熟的男人聲音冷靜。

他不回答，就看著我。我也不再問。

他說：“關超怎麽了？有事麽？亦菲睡了，要不明天早上你再來？太晚了別打擾鄰居休息。”關超那個時候，已經在樓下站立了將近十分鐘。

“做什麽？”

仿佛是被夜露侵擾，他微微顫抖，半晌笑了笑：“沒事，沒事，明天早上，我也不來了。”

“可是亦菲應該用不著我保證。”關超說到這突然跳下窗台，從旁邊推出自行車，“走，跟我去找亦菲。”

他說著後退，又突然轉身，沖著亦菲的窗子喊：“亦菲，我找你，想說的話你都知道，但我也不打算說給你聽了。可是我想問你，你是不是從來沒喜歡過我？你，你到底喜歡誰”

關超怔了怔說：“我跟我媽、還有亦菲保證過，這輩子都不喝酒。”你說話算話，我是知道的。

他到底問出來了。我心裏酸酸的。

“怪不得。”我又出神。

亦菲這兩年和我們莫名疏遠，關超的挽回裏面參雜的感情，我們都看得見，可注定無濟於事。

“沒有。”關超低頭聞自己的T恤：“下午郭靖家進貨，我去幫忙搬東西來著，有一瓶啤酒灑了，也許弄在衣服上了。”

亦菲的窗子，不會為了他亮起來。

“你不會喝酒了吧？”我聞聞他身上的味道。

“我知道你沒有，你肯定不會喜歡我。”關超怔怔著說：“我這麽糟糕，誰也不會喜歡我。我今天來，只是告訴你，我也不喜歡你。

“都是他贏。”他笑：“但是每次也是他請可樂。因為他輸不起，我的錢總不夠花。”他又有些出神，“其實，那人也沒少給我零花錢，也不知道怎麽就是不夠花。”

“藍亦菲，我不喜歡你。從來沒有喜歡過，從小到大，我扯你的辮子，討厭你穿藍色的裙子，要你幫我包紮傷口，從來都不說一聲謝謝，就是因為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從前沒有，以後也不會。”

我不想說話。

“你那麽好，以後肯定會越來越好。我只要你記得，要越來越好。還有就是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眼淚碎裂著映射著深夜的路燈，關超抹抹眼睛，轉身跑進夜色。

月光下關超手裏擺弄著兩塊石子，側臉見我來了，眼睛還腫著，卻眯著，仍舊是嬉皮笑臉：“我和蔣翼小時候比看誰能從這裏扔石子到你家窗戶，輸了的請可樂，你猜每次都是誰贏？”

他那樣急切，不敢回頭，仿佛夜色是他逃不開的傷口。

我長高了，已經不需要蔣翼扶著就可以做到一些事了。

我一個人在樓下坐著發呆，半晌才起身，6號樓的燈已經都熄滅了。只有一盞還亮著。

我雙手撐著就坐上了高高的大理石窗棱。

站在窗前的姍姍哭得沒有聲音，她沒有說話。她說不出話。

仍舊是我們小時候經常流連的地方，捉迷藏的時候被抓到，受了傷又躲在這裏，只是這次蔣翼和亦非都不在。

十七歲你喜歡誰？

我在小花園角落的涼亭裏找到關超，他已經不知道在那裏停留了多久。

關超：我不喜歡藍亦菲，從來沒有喜歡過，以後也不會喜歡。

那天窗子響起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