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好呀！”甚至來不及回頭，我揮著手跑進夏日裏喧鬧的人群。

我身後是明雨大聲喊：“黃瀛子，明天放學一起玩呀。”

這是一天裏家屬區最熱鬧的時候，下班的大人和放學的孩子在這條路上重逢。

“你要是不跟來，我這會兒都到家了。”蔣翼轉身照舊跑得飛快。

這裏是北方一座航天城的家屬區，也是我和蔣翼、方明雨、鐘念慈、藍亦菲、莊遠、郭靖、關超……我們這一撥小孩出生成長的家。

“你不是不等我麽？”我來不及回答，沖著亦菲擺擺手就樂顛顛跑向蔣翼。

在被簡稱為“廠裏”的地方，我們的父母自二十幾歲畢業後，便從國內不同的城市聚齊至此，參加工作、戀愛安家、生兒育女。

“黃瀛子你磨蹭什麽呢？快點過來！”本來已經跑遠了的蔣翼竟然重新出現在街口。

我們是他們的子女，我們在子弟醫院出生，在子弟托兒所上幼兒園，在子弟學校念書。我們這一屆，有七十八個小孩子，從幼兒園到初中畢業，至少會做十五年的同學。

“那挺好的。”藍亦菲笑盈盈問：“姍姍和關超也來我家寫作業，黃瀛子你來不來？”

雖然數量比不上市裏兩個班級，可這一個年級裏就有一個念慈，有一個郭靖。你知道當初八三版射雕有多風靡了。然而這些被冠以大俠名字的小孩子們還有一個稱呼：“子弟”。

“那肯定啊！”我為了回答她只好站住了轉身。

子弟是怎樣一個概念呢？

“蔣翼家也是？”說話的是藍亦菲，她在明雨身後，跑得不算快，漂亮的小藍色裙子在陽光下閃亮得仿佛蝴蝶的翅膀。

家長來自同一背景，或者隸屬於某一機構，子女一般就被稱為這個機構的子弟。那個年代，圍繞一個大型國有企業，會建立一個衛星城，我們這些航天城子弟們便跟隨著家長在這小小氣候中生活。

我現學現賣：“我們選學校旁邊的那一棟。”

衛星城由廠區和家屬區組成，廠區高聳的煙囪裏常年冒著雪白的水蒸氣，是父母工作的地方，而小小的家屬區則更是五臟俱全：商場、市場、電影院、醫院、露天和包含大型水上設施的室內體育場各一個，當然還有一家幼兒園和一所九年義務制教育的學校。

“李珊珊說的呀。你家呢？”明雨問。

學校不大，但是語數外德智體美勞各種科目無一缺席。老師都是精挑細選的師範高材生，教學質量高得連市重點也無法企及，在其間念書的全部是廠裏子弟。

“你怎麽知道？”

父母一起工作，孩子一起念書，小小衛星城仿佛世外桃源，有著自己特立獨行的溫馨氣候。

“莊遠媽媽也選這一棟。”

我的父母是當年建廠的第一批職工，他們22歲入廠相識，24歲結婚，25歲做了爸爸媽媽。

我想起前幾天聽大人聊天提起，“郭靖爸媽好像也說要搬到那。”

蔣翼的爸媽也是一樣。

“我們住醫院旁邊的那一棟，我爸上班近一些。”明雨的爸爸是廠醫院的醫生，媽媽是學校的老師。

而過了夏天，我和蔣翼，還有身世背景一樣的同學們即將升入小學二年級。

“定好啦，你家呢？”

按照廠裏的規定，獨生子女升二年級，或者父母年滿三十二歲便可以分一套兩居室。這一年，是我們這一屆的分房年，已經有三棟清水樓房剛剛落成。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暑假過後，我和許多同班同學將成為低頭不見擡頭見的鄰居。

蔣翼眼看著就跑得沒影了，我心急要跟上，誰知方明雨也跟著我跑起來：“黃瀛子你們家選好住哪一棟房子了沒有？”

蔣翼家和我家早早就定了同一棟樓，那棟後來被叫做13號樓的筒子樓，四層1號的兩居室，在之後十幾年，都是我的家。

是的，那時候方明雨同學最要好的小夥伴還不是黃瀛子，而是航天城子弟小學一年級的小女神藍亦菲。

而就是在這一天晚上，我邊吃蔣翼奶奶親手腌的紅腸，邊聽家長們第一次談論起了這個地方。

“我們去亦菲家裏寫作業。”

蔣翼媽說：“咱們家定四層3號。你和瀛子以後一起上下學，也有個照應。”

仍舊只有我扯著嗓子回答：“我們去蔣翼家。方明雨你去哪？”

“是她忘帶作業的時候我能給她回家取吧。”

一隊女孩子嘰嘰喳喳的隊伍中，梳著兩條小辮子、蘋果臉的方明雨在馬路對面揮手喊：“黃瀛子，蔣翼，你們倆去哪玩？”。

“你沒有忘帶東西的時候麽？”

學校已經放學，一群群同學正結伴回家。

“還真沒有！疼啊！媽你別老打我後腦勺。”

我一個人左顧右盼，“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