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永遠年輕

家藝想了想,說:“那倒是。”

歐陽忙說:“怎麽沒有,遺傳你。”

光明正常往返於上海和淮南間。他和老範、家文的關系得到修補,只是每次回家,他越發覺得像回去做客。克思死後,衛國家那邊的人家文更是無來往。只是偶爾在水廠路菜市,家文能碰到春華。春華還是裝看不見她。她當然也看不見她。衛國不在了,也沒有再走的必要。就那麽打個照面,家文感覺春華頭搖搖的,似乎有點帕金森。

家藝恨道:“哪有那個藝術細胞,搞什麽東西!”

趕在家喜生病這段時間,光明給了錢,家文操持,打算去電視台山給衛國立個碑。

家藝家倒是因為楓楓的工作鬧過不愉快。為了保住最後的頭發,楓楓辭了職,去北京發展。說是在酒吧裏唱歌。家藝氣得七竅生煙,還是歐陽安慰她,“算啦,為孩子生氣不值當,再不濟回來繼承我們這個小破旅館還行。”

只是年前又一陣平墳運動,墳地又亂了章法。家文想起那回是小健他們去平的墳,便打算找小健帶路,明確衛國墳的位置。畢竟立碑是大事。錯了位置對後代不好。可這麽多年過去,家文和小健早斷了聯系,電話號碼也沒有。家文想來想去,給敏子打了個電話。

成成去上海工作,拖了秋林的關系,方濤現在似乎不再介意這些事,對秋林,他也能全然當個朋友看待。家喜生病,家歡也聯系秋林、秋芳,看上海有沒有更適合的醫生、醫院。

敏子接了,笑不嗤嗤叫文姨。

善惡不過一念之間。

“你有你小健哥電話沒有?”家文有事說事。

爭搶半生,竹籃打水,家喜心灰意冷,新生的女兒,一直沒取名字。王懷敏有正經孫子,還有年幼的兒子,自然對這個遲到的孫女意興闌珊。宏宇疼女兒,給她取了名叫小晚。意思是她是這個家的遲到者。這些日子,宏宇為家喜的病操勞,疲累不堪。只有到這個時候,他才能真正當初二姐家文面臨的絕望心情。但風涼話時不時還是能傳到他耳朵裏。有人甚至說,中年男人有三寶,升官發財死老婆。宏宇聽了更心痛。他也回想,自己是怎麽愛上家喜的,她那時候年輕、漂亮、倔強、有活力,家喜是怎麽一步一步走向歧途的。

“喂?”電話那頭,敏子似乎聽不清楚。

為給家喜治病,宏宇賣掉了園南小區的房子。按照王懷敏的意思,原本是打算賣何家老宅,只是那房子年代久遠,掛出去,很久無人問津,只好賣了新房以解燃眉。小曼不願意去奶奶家住。如今美心和家喜破鏡,小曼就又回姥姥家。一來自在,二來也能陪陪姥姥。

“喂,”家文忽然有種雞同鴨講的感覺。好半天,終於聽清楚了。“怎麽搞的該?”家文問。

宏宇不動。

敏子訕訕地,“電話不好了,前個掉馬桶了,有時候聽不太清楚。”

閆宏宇拎著飯盒從外面進入,“媽——”他也叫了一聲。走到跟前,美心重重拍打這個女婿,“怎麽不早說!”已是啼淚橫流。

“那還不換一個。”

“媽——”家喜抓著美心的手哭。往事不容細究,後悔也來不及。怪只怪自己心腸冷硬,不通人情。

“沒換。”敏子底氣不足。她現在窮了。兒子留學花光了家底。

美心到底是個母親,不禁眼淚奔湧,好像過去的那些爭鬥恩怨都可以不算,她心裏只有眼前這個生了病的女兒,“怎麽搞成這樣了?”

“你小健哥,北頭那個,對,小健,他電話號碼你要有就發我個。”

狂什麽呢?縱然她是姊妹裏最年輕的,不也最先躺在病床上?何況家喜每每回溯,理解自己生病始末,更是膽顫心驚,不得不信世間報應因果。

敏子連聲說:“好的好的,你看我身體也不好,不然也就去了。”

何家喜醒了。見到美心,她哀哀地叫了一聲媽。她從前那樣對媽,如今自己墜入深淵,身處極端弱勢,才能靜下心來好好反省。往日極高的心氣被打壓到塵埃裏,也方知人的渺小。

“怎麽搞的?”家文客氣地問。

五號床,何家喜躺著,閉著眼,頭上戴著頂帽子。化療耗盡一頭青絲。她面無人色,十分憔悴。美心緩緩走到家喜跟前,手顫抖著,去摸家喜的臉。

“心臟不好,走路都帶喘。”敏子說。

病房裏靜悄悄地,床頭櫃上一束香水百合,散發著香味。

“聽說話聲音還好,中氣挺足。”家文說。

她現在只是想去看看女兒。

掛了電話,好一會,也不見敏子發號碼過來。家文覺得奇怪,八成敏子又去這匯報那匯報,因為太多年沒通電話,實在是新聞。家文不想等,又打電話過去問怎麽還沒發來。敏子連聲說好好好,馬上。一會,終於發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