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單傳手藝

“關燈了。”家文告知。一伸手,拉了燈繩。

家藝只是使一些小性子,沒料到,二姐竟突然來這麽一段。排山倒海,不容置喙,入情入理,裏外裏都說清楚了。家藝呆在那。她和家文還隔著一層黃雨衣布。她還能說什麽呢。二姐的嘴巴,不說則以,一說驚人。家藝像被人抽了筋一般,腳一軟,坐在床上。

家藝陷在黑暗裏。

震撼教育。

第二天家文就把自己的決定跟爸媽和奶奶說了。選衛國。幾個“家委會”成員為顧全面子,也沒立刻答應,只說回頭找一天讓衛國正式上門。他們還要再考察考察。家麗肚子更大了,她聽說老二的選擇,多少有點擔憂。

家文很少動怒,可老三既然逼到跟前,甚至有些損害她名譽,家文也不得不理論幾句,“老三,我是成年人,參加工作了,確切的說,也到了適婚年齡,我處不處、跟誰處、到什麽地方處,都是我的權利我的自由,是爸媽鼓勵社會允許的,我知道你這是氣話但你不應該針對我,今天在糧食局大院,我看到你了,但為了給你留面子,我故意沒跟你打招呼,你,還有老四,整天跟南菜市那個歐陽家的小子混在一起,爸媽就不同意,何況你現在還沒正式參加工作,不算獨立,吃著家裏的用著家裏的,更不應該給爸媽添麻煩。而且你這樣跟這個出去跟那個出去對你名聲也不好。至於我,我跟衛國出去,那是因為我們都想清楚了,非彼此不可,過幾天的他就要上門拜見爸媽奶奶,他媽來求過親,還給一對鐲子一支金釵,給我面子,也算給我們家面子。所以根本不存在你說的踏船不踏船的問題。老三,以前你小,我當你不懂事,你想跟這個那個做朋友,我都盡力幫忙。但你現在如果把家裏人都往外推,我無話可說。你就當沒我這個姐姐,但我還是把你當妹妹。老三,我比你大幾歲,這些話也是大姐告訴我的,我傳給你,女孩,最重要的是名聲。常在河邊走,就沒有不濕鞋的。我們家是容不下那些亂七八糟的事,爸媽不容,奶奶更不容。很多時候,就算你自己夠堅定,也保不住外頭有人打你的主意。今天這話,比過去一年說得都多。我點為止,聽不聽得進去在你,但我作為姐姐,我覺得有義務跟你把話說明了。”

“家庭還是有點復雜,大伯哥大姑姐,還有墜腿的。”家麗憂心,她怕老二應付不了。老太太道:“哪能個個有你這運氣,一找找個孤兒,衛國這人我看是個頂個的優秀,主要圖這個人。”

家藝抖抖繩子上掛著的那件家文的襯衫,“看看,還有面粉跡子呢,還不承認。”

家麗聽了,就沒再多說。她知道二妹的性格,自己認定的,別人再勸也沒用。她說多了反對意見,反倒影響姐妹感情。但有些話她還是覺得應該跟老太太知會一下。“我是聽說他們家那個大哥大嫂比較夠嗆。”家麗和陳家老大克思都住在洞山一片。多少能聽到點。“到現在還沒孩子呢,結婚有十多年了。”家麗道。

“別胡說。”家文不想跟她糾纏。

老太太對生兒育女的事本來就感興趣,便問:“怎麽的?是誰不能生?”

家藝憤然,“何老二,你這人怎麽這麽兩面三刀,一邊說這個看不上那個看不上,一邊又人家去看內參片。”

“說不好,”家麗說,“這種事誰會對外說,不過按理說,是女方問題。”老太太道:“哎呦,若在舊社會,立馬休了再娶,或者必然討一房小。”家麗笑笑,“現在是新社會了,哪能歧視婦女。”老太太特別叮囑,“不生孩子的女人都毒,要注意。”

“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家藝詞不達意,家文聽著莫名其妙。“該睡覺睡覺,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三伏天。衛國正式上門。

小臥室,家文和家藝一人一邊。美心的黃雨衣又掛起來了,是屏障。家藝心裏有氣,重手重腳。家文批評她,“老三,動作輕點。”家藝失去理智,索性拉了燈繩。燈光大亮。

日子是常勝選的。他還有一個考量。

家歡只好睡覺。

自十幾歲出去做工,當學徒,何常勝便學得一門手藝:制作動物皮毛。俗稱:縮皮子。動物皮毛扒下來之後,需要經過一系列處理,才能做成皮草。成為人的衣料。公私合營之後,除了五十年代時有一陣市場開放,他做了點皮毛去賣之外,就再沒靠這個賺過錢,做,也是少數。家麗就業安排工作的時候他做過一點羊皮襖子、坎肩,偷偷做,不為賣,為的是打點人情關系,處理哥兒們義氣。如今,市場再度開放,常勝又想拾起這個手藝。

老太太翻過身,拖著悠長的調子,“沒有了,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