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心的地震

“好幾家，南菜市的歐陽家，淮濱村的蒯家，姚家灣的宋家。”老太太問：“歐陽家？就是那個在淮濱大戲院門口賣瓜子的？”

“都什麽人？”美心問。

美心堅決地，“那不行！一家十個兒子，嫁過去不得伺候完老的伺候小的。”常勝憋住笑。美心驚訝，問：“什麽意思？你答應了？”

老太太和美心即刻被吸引。常勝的策略奏效。

常勝說沒有。

愈演愈烈。老太太必須滅火。她挖了一勺湯，吹吹，送到美心眼跟前，“嘗嘗鹹淡。”美心氣鼓鼓喝了。常勝也意識到剛才的話有點過分，急忙調轉話題。“又有人來給老二提親了。”

美心道：“那你還沒糊塗，幾個姊妹裏頭，老二最漂亮，可不能隨隨便便嫁了，或者再找個孤兒。”

美心嗔怪，“我算看明白了，女人，就那十個月精貴。是全家的中心，重點保護對象，過了那十個月。”美心隨手撿起鍋台上一塊抹布，“就是這。”

老太太聽不下去，“哪那麽多孤兒給你當上門女婿。”

老太太勸慰，“都有，一大鍋呢。”

美心進一步，“不是孤兒，起碼也得是武主任那種家庭吧，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反正，歐陽家那種是不行。”

美心詫異，“我就說一句香，犯了什麽法了？重要人吃肉，咱們喝口湯總可以吧？莫名其妙。”

常勝挑重點的問：“哪個武主任。”

常勝鄙夷，“又不是給你的。”

美心喜滋滋，“區革委會副主任，在老大喜酒上跟你握過手的。”常勝想起來了，又問跟他有什麽關系。美心道：“你腦子怎麽一點不記事情，老二老三老四，不都到他們家做過客，還拎了水果罐頭去。”

美心進門，“真香。”

“那不代表什麽。”

老太太搖蒲扇，“見第四輩了。”

美心道：“所以你一直無法進步，做客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看看人，他們家兒子跟老二是同學。”

“媽馬上是四朝元老了。”

常勝想了想，嚴肅地，“咱們不扒高望上。”

“還不都是為了老何家。”

美心道：“這種事情，咱們不能主動，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但是選哪個，就是咱們的自由了。”

老太太笑道：“白天不怕，主要是晚上，阿麗現在不能總吃青菜蘿蔔。”常勝心疼，“媽真是辛苦。”

老太太插話，“想得都很好，老二可不比老大。”

“媽，不是不讓你往這邊來麽，”常勝輕微抱怨，“地震怎麽辦？”

美心問有什麽比不了的。

老太太直起腰，應答。手裏握著把蒲扇。

“老大肯犧牲，為了咱們這個家，有所取舍，”老太太分析，“老二主意可大著呢。”

老房子，鍋屋，老太太在燉魚湯。家麗懷孕，營養要跟上。常勝進院子，叫了一聲媽。

美心掀開鍋蓋，又挖了一勺魚湯，“主意再大，這是不是她爸，我是不是她媽，你是不是她奶奶？”

“虧得建國去古溝了。不然還真沒地方住了。”常勝碾滅煙頭，又問老太太哪去了。家麗說回家去了。

朱德啟家的慌慌張張打院子門口跑過，帶哭聲。美心叫她。朱德啟老婆停下，轉身，一臉淚痕。

簡易防震棚，常勝進棚子。簡易床上還搭著帳子，家麗坐在裏頭。“還行吧。”常勝問。家麗說沒什麽大問題。

“又怎麽了，每次遇到你準出事。”美心拿著鍋蓋，到院子裏。

“放心。”家文說，“你如果非要跟小武，爸媽不會反對。”

朱德啟老婆泣不成聲，幾乎站不穩，只好扶著院子裏的泡桐樹。老太太上前，“她朱嫂，出什麽事了哭成這樣。”

“所以我們不能受束縛。”

“……他老人家……不在了……”朱德啟老婆艱難地說出這話。鍋蓋掉地上，美心怕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麽？”朱德啟老婆又說一遍。

“過去的事還提它做什麽。”家文說。

這下確認了。

“大姐喜歡的是為民哥，要不是兩家阻攔，他們沒準就成了。”

美心和老太太同時哭了。常勝眼神呆滯，一時接受不了。一小的喇叭響了。播音員聲音哽咽，“……我們的偉大領袖……”

“大姐夫對大姐不錯。”

河岸籠罩在一片悲傷中。好像天真的要塌下來了。

“像阿朱，在船上，能上岸就滿足了，大姐找個能照顧我們這個家的也滿足了，那你呢，我呢，人總是要往高處走的。”

哦，龍年，可怖的一九七六。地震，還有三位偉人先後離去。直到夜間，走在壩子上，還能聽到嗚咽。群眾自發用簡易棚的余料搭了靈堂。

“想那麽多。”

第二天一早，人們穿素衣素服，臂帶黑紗，濃悲厚痛，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