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理論水平

從理論到實踐,家歡還沒掌握。聚會就聚會,吃飯就吃飯,還能怎麽看,她覺得武主任真是高深。繼寧聽不慣他爸掉書袋,道:“爸,能不能別為難我的朋友。”

武主任滿意,“這話對,出自《實踐論》,但關鍵是怎麽看,就比如我們這次聚會,你怎麽看?”

武主任轉臉,看兒子,變色,“荒繆,這交為難?這叫政治生活,你就是思想覺悟一直無法提高,才無法進步,你的朋友是在幫助你。”

家歡不甘心,急說:“在階級社會中,每一個人都在一定的階級地位中生活,各種思想無不打上階級的烙印。”

家藝見大家都對語錄如數家珍,她左思右想,終於記起來一句,便道:“叔叔,我的理解跟的指示是一致的。‘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做文章,不是繪畫繡花,不能那樣雅致,那樣從容不迫,文質彬彬,那樣溫良恭儉讓。革命是暴動,是一個階級推翻一個階級的暴烈的行動’。”

家歡記憶力卻很好。她不願落下風,張嘴就來,“政策和策略是黨的生命,各級領導同志務必充分注意,萬萬不可粗心大意。”也是語錄,出自《關於情況的通報》。但有點文不對題。武主任笑笑,寬宏大量地,“小同志,各級領導同志的心就不用你來操啦,關好你自己,武裝好你自己。”

武主任頓時拉下臉,“你的意思是,我們今天吃飯,就是不革命的?”

家藝語錄背得不多。她不是不背。是記憶力不佳,背了也記不住。見燕子出風頭,她有些著急。

家文見妹妹多說多錯,忙圓場,“武叔叔,家藝不是這個意思。”又對家藝小聲:“少說兩句。”

武主任一拍沙發扶手,“好!”除了朱燕子。其余人都嚇了一跳。武主任指著燕子,“出自,《關於農業合作化問題》,你是朱會計的女兒?理論水平很高嘛!”燕子莞爾。露出嬌羞姿態。但本來出長得就不大如意,一嬌羞,反倒突出了五官的缺點。繼寧不喜歡,看得直縮脖子。

菜辦好。宮老師請大家上桌。

後面半句是語錄。

大圓桌。繼寧要坐在家文旁邊。家文屁股還沒沾凳子就又起來,安排家藝坐。自己再坐家藝旁邊。家藝領了姐姐的情。幼民坐繼寧另一側。家歡坐幼民旁邊。

朱燕子做了個舉手的動作,武主任點她一下,燕子進一步,一本正經答:“形勢是大好的,不過‘我們應當相信群眾,我們應當相信黨,這是兩條根本的原理。如果懷疑這兩條原理,那就什麽也做不成了’。”

壽星武主任自然坐首位。朱燕子幫忙端菜,和宮老師一起,最後入座。“燕子!去坐,在班裏總操持,在家裏就不用了。”

“你們對當前的形勢怎麽看?”武主任端著腔調問。

家文、家藝這才明白。原來朱燕子是宮老師的學生。難怪能夠攀上這高枝。繼寧是少爺脾氣,一直都飯來張口。端菜來,別人都起身,就他坐著。“媽!飯給我多盛點,餓了。”

朱燕子名字好記。兩種動物的組合。臉盤子也有點豬相,胖頭大耳。家藝瞧不上她。菜擺好。

武主任暴喝:“自己沒長手!”

嗨——家文、家藝、家歡、家喜……也難怪,她家的名字都太難記。容易混淆。除非叫小玲。可家藝又不願意從姊妹的隊列裏獨立出來。不光榮。

燕子忙拿碗幫忙盛。手腳迅速。家藝想搶都沒搶到。失去表現機會。

家藝坐下來,一顆心砰砰跳。老實說,她有些失落,武主任叫她“小同志”,似乎並不記得她名字。

“放那!讓他自己去盛!”武主任對兒子很不滿,“懶成這樣,是不是褲子掉了你都不提?就該送你去下放!”

繼寧申辯:“爸,沒亂傳達!”

宮老師不滿丈夫的粗魯,“這麽孩子,什麽褲子掉了不掉的。”

家藝為求表現,搶先冒出來,“武叔叔,祝您生日快樂!”伸出手,要握。武主任有些意外,但立即和藹地笑,“謝謝這位小同志,革命人永遠年輕,不過生日,都是繼寧亂傳達。”

武主任矛盾轉向妻子,“就是你慣的,革命後代就是這樣下去,一個字:毀!”

眾人都說是。

孩子們噤若寒蟬。一會,武主任意識到有些失態,又讓孩子們吃飯。靜悄悄地。宮老師也上桌了。跟孩子們談談家常。多半是問家裏有幾個兄弟姐妹。父母在做什麽工作。問到家文、家藝、家歡,聽說家裏有六姊妹。宮老師煞是驚異,連生六個都是女孩,也算小概率事件。她一直想要個女兒。可第二胎開始宮外孕,就此失去生育功能。幸好有繼寧。

“你們都是繼寧的朋友,我願意跟年輕人接觸,多了解了解革命現狀,你們知道,今年,我們國家已經失去了兩位偉人。”說到這情緒有點悲傷,頓一下,繼續,“所以革命的接班人一定要鍛煉好自己,將來好接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