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迷霧玫瑰(十五)

尤裏烏斯是過來等拉斐爾一起用午餐的,侍從們把文書放在桌上,相繼退下,尤裏烏斯走到拉斐爾身旁,隨手拿了一本書架上的書,一邊翻,一邊說:“過兩天就是神恩頌誕日,按照慣例,翡冷翠要組織大型的慶祝活動,你想好讓誰來統籌慶典了嗎?”

教會一年四季都有許多不同的節日,包括不同的主保者的生日、祭日,與神有關的有意義的日子、有特殊含義和象征的日子等,其中也包括教皇的生日,拉斐爾今年的生日已經過去了,教歷上圈畫出來的標記數一數還有幾十個。

拉斐爾看了看那本放在他桌前特制的教歷,上面清楚地標記著需要注意的慶典和節日,神恩頌誕日就在一周後。

這是慶祝神來到人間的第一天,為世界的新的誕生,這之後神創造了萬物,區分了男性和女性,將他們稱為“我的孩子”,賦予人萬物之靈長、神明的長子的地位。

這個節日需要接連慶祝一星期,教廷會晝夜不停地分發食物酒水,神跡廣場的汽燈徹夜通明,各處的路燈能夠點亮整個翡冷翠,把地上的聖城托舉為暮色中的天國。

但與此同時,那些龐大的支出和采購都是不小的負擔,期間醉酒鬧事的概率大大上升,翡冷翠的犯罪率會遠超平時,治安也就成了大問題。

選擇一個合適的負責人是非常必要的。

如果是以往,交給尤裏烏斯當然是最好最恰當的選擇,但是……

拉斐爾感覺右腿隱隱作痛打亂了他的思緒,讓他不耐地皺起了眉。

他沒有一個得力的幫手,最適合的人又不能完全地信任,這是一個很好的鍛煉機會,如果能交給心腹,那當然是最好不過。

各種紛繁的思緒在腦子裏打轉,尤裏烏斯沒有說任何話打擾年輕的教皇,他捧著書,從打開的書頁上方靜靜地看著拉斐爾沉思的側臉,淡金色的長發垂落在教皇的肩頭,好像一層泛著薄光的紗攏住了他過於單薄的身體。

他好像一直這麽瘦削。

他本該在這時候適時地舉薦一個人選,但尤裏烏斯忽然不著邊際地想,從第一次見面開始,那個瘦巴巴的貧民窟孩子就好像一直沒有胖起來過,少年時期因為腿傷常常臥床養病,沒養上幾天又要強撐著出去做事,還要若無其事地不能讓人看出破綻,之後聖維塔利安被刺殺,拉斐爾再次落入困境,直接被流放到了教皇國最貧苦的地方,守著個破巖石城堡度日,難得養起來一點肉的臉頰馬上又消瘦了下去。

尤裏烏斯有些出神地看著拉斐爾,注意到了對方好像不自覺蹙起的眉尖,以及淺淺咬著下唇的牙齒。

還像小孩子一樣,痛了不舒服了就要咬嘴唇。

“又不舒服了?這幾天沒有好好休息?”尤裏烏斯的視線落在拉斐爾被衣服遮蓋的右腿上。

拉斐爾本就煩得要死,被這麽一問,心裏的郁氣愈發洶湧,停了兩秒才咽下暴躁的話,但語氣也冷漠了許多:“與你無關。”

尤裏烏斯正在回憶這幾天拉斐爾的行程,把不重要的幾項劃去,聞言也不生氣,反而將語調放得溫柔舒緩,像在哄一只暴躁生氣的貓:“以前跟著你的那名醫生,我已經寫信讓他過來了,馬上就會到翡冷翠,到時候還讓他照顧你。”

拉斐爾張開嘴,拒絕的話都到了嘴邊,被一眼看透的尤裏烏斯堵住:“這是我私人送你的禮物,他年紀太大,知道波提亞家太多的事情,又沒有兒女,如果你不要他,那他最後的下場會很糟糕。”

波提亞家怎麽可能照顧不了一個老人,拉斐爾當然明白這只是一個托詞,但是……可能因為他的腿真的痛得有些受不了,拉扯著阻斷了他清明的思路,於是他默認了這個決定。

“小唐多勒,”拉斐爾忽然報出了這個名字,尤裏烏斯瞬間明白他們的話題又回到了開頭,曾經那個會親昵地靠在他身旁說話的少年現在似乎拒絕了一切溫情的話題,非要把氣氛拉回公事公辦,“他現在在做什麽?”

尤裏烏斯頓了頓,從腦海中紛繁龐大的浩瀚資料裏翻出了這位“鵝爵士”的近期狀況:“他沒什麽擔任的職務,老唐多勒樞機本來想在死前把他塞進教皇宮,但是你加冕後停止了對外接受教皇宮職員,他死後那些門路也不上心,小唐多勒最近正在發愁爵位的事情,老唐多勒沒來得及留下遺囑,他的異母弟弟拉了幾個人想要爭奪爵位。”

拉斐爾愣了一下,沒想到小唐多勒這麽優秀的開局居然能被他自己玩成這個樣子,老唐多勒一直把他當繼承人,他又是婚生子,財產和爵位的繼承本來就沒有任何異議,小唐多勒得是有多廢物,才能把到手了的東西弄到不上不下的地步?

想到老唐多勒臨死前哀求他照顧這個廢物,拉斐爾痛苦地皺了皺眉,決定暫時把這個小廢物蛋放一邊兒去,神恩頌誕日可不能用來當這個廢物蛋的練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