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墮落

有些傷心,沒準兒一瞬間就能想通。

有些傷心,需要一輩子來撫平。

吳豫遭遇的,是哪一種?

很快是多快?

太陽依然會升起,地球依然在轉動,有些心事卻永遠都不會向人表達。

很快就好了。

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吳豫也會看著窗外的星空,他從大山裡出來,上警校,想努力工作,改變未來,改變自己,想堂堂正正做一名光榮的警察,在招錄進國安局之後,他更是立志要為這個偉大的事業獻身。

吳母總是摸著她的頭,乖,沒事,哥哥很快就好了。

他記得招他進單位的羅平處長曾經給他說過:“這不是一份職業,這是一場靈魂。”

吳芳很害怕,她不知道這種狀態什麽時候會結束。

這不是一份職業,這是一場靈魂。

每天吳豫喝完酒回來,都會把自己關在房裡,他的書桌上,是一張王北儷的照片,在照片的旁邊,是一摞寫滿了“王北儷”名字的廢紙。

只有最堅定的靈魂,才能從事這份職業。

父親吳剛返回村裡已經兩個月,吳豫就足足喝了兩個月的酒,他鐵打般的身體,已經被酒精拖垮。

他一直覺得,自己能堅持下去、堅定下去!

大家都搞不懂,吳豫怎麽突然就變成這樣了。

可是,沒想到變化來得如此之快。

吳母勸說了很多次,吳豫依然在酗酒,這種狀態持續了很久,家裡的積蓄都變成了上頭的酒精。

他已經沒辦法再穿上這身警服。

妹妹吳芳越來越討厭他,那個漂亮的姐姐說他過陣子會好,根本是在騙人,哥哥根本就是變了。

吳豫的內心深處,一直覺得自己配不上王北儷,他能做的,就是努力工作,守在王北儷身邊,做一切能為她做的事。

那個堅韌的吳豫不見了。

他最大的奢求,只是和王北儷能並肩作戰。

一個人如果精神垮掉,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現在他卻連想都不敢去想她。

後來的吳豫,並沒有給王北儷打電話,誰也不知道他內心怎麽想,他像一個廢人一樣,只會酗酒,也不去另尋職業。

他自己已經卑微到了極處。

吵完架,父親收拾了包袱,就回了老家,再也不想看見吳豫。臨走時,父親說:“等我死了,也不要你來磕頭!”

他想,胡夏峰挺好的,年輕有為,又會疼人。除了抽煙讓王北儷不喜歡之外,其他也沒有什麽缺點。

父親吳剛在第二天吳豫清醒之後,兩人大吵了一架,吳芳記得那天父親很生氣,長這麽大,從來沒見過父親如此生氣,父親幾乎想要打死吳豫。

想到這裡,他竟然流下淚來,他對自己說,吳豫,你他媽像個爺們好嗎?王北儷和胡夏峰在一起,你應該高興啊!

房間裏,一行淚水順著吳豫的墨鏡流了下來。

2000年的時候,高樓大廈還不多,放眼望去,窗外一片平房,偶爾幾盞燈火,讓人很是溫馨。他突然很想自己的父親。父親吳剛這一輩子,最驕傲的,就是供出了一個大學生,而且還是上了警校,這可是全村最得意的事!

三人向吳母告辭。

吳豫翻身從床上下地,在抽屜裏翻找,把最後一些積蓄找了出來,這些錢是濱海國安局給他發的最後一筆加班補助和執勤津貼,再過得幾日,這些錢多半也就一樣變成了酒資。

胡夏峰摟了摟王北儷肩膀,胡夏峰正在追求王北儷,二人顯然情感正溫熱。

他躡手躡腳起身,把錢用一個信封裝好,貼身放好,便出了門。

王北儷臉上一紅,道:“你哥哥不是沒有自制力的人,他這陣心情不好,過陣就好了,你讓他醒了給我打電話吧。”

吳豫去了車站,搭乘最早的一班火車。

吳芳從抽屜裏拿出一張照片,道:“我哥把你照片藏抽屜裏,你一定能勸好他。”

他坐了很久火車,也不知道在車上睡了多久,下車後又走了很久小路,才進了村子。

王北儷和胡夏峰面面相覷。

一路上,很多村民跟他打招呼。

從吳豫離職到現在,夜夜酗酒。

“噫,這不是吳家後生嘛,你咋回來啦?”

吳芳拉著王北儷,道:“姐姐,你勸勸我哥哥,他每天喝酒,變得好討厭!”

吳豫道:“我回來看我爹。”

王北儷道:“伯母,真沒別的意思,只是大夥兒的一點心意。”

他推開自家破舊的瓦房,空無一人。

吳母道:“這個錢我不能收。

他找了個草帽戴上,朝山坡上走。

吳母抹著眼淚,她已經從錢雨口中得知吳豫離職的事,吳父氣得立刻就回屋收拾行李,揚言明天就坐火車回鄉下,絕對不和這個不爭氣的崽子住一個屋檐下。

山坡上父親吳剛正靠著鋤頭抽旱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