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武禎則用一把小匕首在切瓜,她的刀用得好,表皮潔白的玉瓜被她輕巧的削去了皮,切成一塊塊擺放在盤子裏,最後推到了梅逐雨面前。

那邊梅四跟他打了個招呼之後,就一直在屏風後的桌上埋頭畫著什麽;崔九正在調試一把琴,時不時撥一下弦;趙郎君在擺弄一盒子酒籌,嘀嘀咕咕著什麽;孫娘子坐在香爐前,身邊擺著許多零碎的大小盒子和瓶子,偶爾會挑一些粉末放進香爐裏;還有人靠在柱子上喝酒,有兩人點著燈在下棋,總之人人都是一派的自娛自樂。

“你是就這麽吃,還是待會兒拌了乳酪蜂蜜一起吃?”

雖是妓館,但不得不說,這裏與梅逐雨先前所想的並不一樣,景色宜人令人舒心,且沒有脂粉佳人陪伴,唯有他們幾人,自在的各自做著自己的事。

“這樣就可以。”

奴仆記下了,點頭很快又跑了下去。武禎對梅逐雨道:“先簡單吃點,這裏的馬娘子有幾樣拿手好菜,我吃著不錯,也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若喜歡下次咱們再來,點上一桌。”

武禎一手撐在案幾上,托著下巴瞧他,“不用拘束,我只是帶你來看看我平時在這裏做什麽而已,也好讓你知道,我沒有像那些人說的一樣亂來,我來妓館一般就是聽曲看舞而已。”

對梅逐雨說完,她執起一根小錘敲了敲小幾上擺著的一個金鐘,鐺鐺聲響後很快有人快步進了亭,武禎道:“給郎君來一盞銀龍羹,配細絲雪面,記住,要你們馬娘子親手做的,還有蜜仙人和玉露團兩樣,我記得你們十五會煮十花湯吧,恰好,也端一份來。”

她說的大方,梅逐雨則點頭,毫不猶豫,“我知道。”他是會看面相觀氣的,武禎氣息純粹眼神清正,沒有絲毫渾濁,是個磊落光明之人。

梅逐雨要與他們一一打招呼,武禎卻不讓,一把將他拉到一個位置上坐下,“多禮什麽,隨便點就好。”

“不用在意流言,那些都不可信。”梅逐雨道。

亭中放置著小幾軟墊和屏風等物,已經有人坐在那,都是些熟面孔,崔九梅四趙郎君等人,還有一位孫娘子。見武禎二人來了,他們都招手道:“終於來了,快來坐。”

武禎:“這是我想對你說的。”得,多慮了,郎君確實不在意那些外頭的胡說八道,虧她還以為郎君要生個小氣吃個小醋什麽的,誰知道郎君這麽信任她又這麽胸懷寬廣。武禎認識的朋友中,也有成了親的,她問了問,發現幾乎人人都會和家中郎君或者娘子鬧點小矛盾,因為雙方總有些小誤會小摩擦,口角幾句很正常。

梅逐雨生平第一次進妓館,是被自己夫人帶進去的。她對這裏果然很熟悉,到了平康坊後,就有等在坊門前的兩個奴仆恭敬的上前來,熱情的將他們引到一處宅院。這院中遍植花木,開鑿水渠,還建了個浮於水面的平台,平台上是一座能容幾十人圍坐的六角大亭子,六角有六根紅漆石柱,拱著一個八寶頂,翹起的檐角下掛著兩尺長的大燈。紅柱之間有垂掛著竹簾輕紗,在漸暗的天色中,數盞燈火透過紗帳朦朧的映照在水面,波光蕩漾。

可是到了梅逐雨這裏,武禎發現他們一直就沒有過任何不快與口角。別說口角之爭了,她這郎君就沒對她說過一個不好。不管她怎麽對待他,疏遠也好親近也好,他都安之若素的。見了她會欣喜,見不到她也不會主動來找,讓她覺得自由的和婚前沒什麽兩樣。

梅逐雨略有些窘迫,只得移開目光,但轉了一圈,從天上的鳥到地上的樹,最後又轉回了武禎身上。武禎被人看習慣了,也不多說什麽,就大方讓他看,偶爾回一個含笑的目光,縱容的很。

武禎忽然覺得以郎君這心態,都能去修道了,如此定力克制,定然能有所成就。

梅逐雨嗯了一聲,專注的看著她。武禎側了側頭,見他只盯著自己,好笑道:“眼睛一眨不眨,不過幾天沒見,有這麽想我嗎?”

確實是個厲害道士的梅郎君吃完了奴仆送來的飯食,就是之前武禎替他點的那些,味道很好,饒是梅逐雨不重口腹之欲,也覺得這等手藝長安城少有。

說罷她轉開話題,說道:“先前端午賽龍舟得了不錯的名次,你得居頭功,崔九他們說要邀你聚聚。我這幾天有點忙,一直沒回家,今天正好有時間,就約在今天了。明日你不用去上值,剛好晚上能玩的晚一些。”

飯後,武禎與他閑聊幾句,吃了些瓜果,天色就完全黑了下來。

武禎不知道自己多想了些什麽,又瞅了他一眼,語氣和緩安撫的說:“沒事,以後不會有這種事的。”

有奴仆來點燈,本來此處的燈火已經不少,但十幾位奴仆過來將角落無數盞小燈以及中間一盞會旋轉的大燈全給點著了。除此之外,還有在水面上點的燈。這水不深,只有到小腿肚的高度,在岸邊放的燈,會隨著水流全都聚集在亭邊,照的亭內亭外都明亮如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