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梅逐雨被他罵的一怔,不知該說些什麽。他其實回答之前並未多想,他也確實不喝酒,從小在道觀中與師父師兄們一道修行,他雖不是與師兄們修一樣的道,但觀中生活清苦,師兄們不能近女色也不能沾酒,於是他也習慣不沾酒,這樣的清心寡欲的日子過久了,他實在是對面前的情況適應不來。

“怎麽,喝個酒多勉強你了?坐在那一臉不情願的,既然那麽不情願,就別來這裏啊,來了又給誰甩臉色呢,不過靠著關系當的個從五品小官,客客氣氣的還給你臉了!”

他並非有意拒絕他人好意,也不希望和這些人鬧得不愉快,他之所以來這裏,便是想著與他們,與這些武禎的朋友們好好相處,但性格使然,仍舊是做的不好。

他回答的認真,但舉著酒杯的郎君表情一下子難看了起來。這趙郎君本就是這群人裏最看不上梅逐雨的一個,在他看來,這種沒意思的男人又不能打又不會玩兒,根本一無是處配不上他們禎姐,勉強過來陪著,那也是看在梅四的面子上。可現下,敬酒被拒丟了面子,他心裏的不滿頓時就爆發了。本就不是什麽好脾氣的郎君,當下將酒杯一摔冷哼道:“不喝?是啊,看你這樣,就知道是個清高人物,瞧不上我們這種紈絝子弟。”

抿了抿唇,梅逐雨端起酒盞,給自己斟了一杯酒。酒液透亮如琥珀,是好酒,梅逐雨不清楚好不好,他一言不發端起來喝了。

梅逐雨擡頭看了看他,回答道:“抱歉,我不喝酒。”

沒喝過酒的人,第一次喝,自然是不習慣的,梅逐雨冷不丁被那味道嗆了一下,忍不住咳嗽起來。

他將酒杯舉到梅逐雨面前:“來,第一次出來玩,放開點,我敬你一杯。”

抱著胸的趙郎君見狀冷笑,“連酒都不會喝?還是不是男人。”

眼看大家都尷尬的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些什麽了,終於有個郎君站了起來。

梅四皺眉,起身道:“好了,你少說兩句不行嗎。”

其他人多多少少都注意著梅逐雨,見他將陪酒的娘子趕到了一邊,眾人都不自覺安靜了下來,場面一時就冷了。雖然他們都想將氣氛炒的熱鬧些,但不知為何,看到梅逐雨神情冷淡的坐在那,與他們完全不一樣,就覺得鬧不起來。

趙郎君不屑道:“他先不給我面子,難不成還得我低頭,敬個酒而已,我還欺負他了?”

她說著還想湊近,可與那雙眼睛對視了一眼後,不自覺的就消了聲,默默的後退一些,規矩坐在了一旁,不敢再靠近了。明明面前的郎君語氣尋常,表情也不兇,但那眼中不容拒絕的意味,讓人無法違抗。就在剛才那一瞬間,她甚至覺得面前的郎君很危險,連後背都冒出了一層冷汗,可現在一想又覺得沒有道理,明明就是個挺尋常的郎君而已。

場面徹底冷了下來。

舞姬身子一僵,她也算是這坊中比較出名的舞姬娘子之一了,是一朵讓無數郎君們喜愛的溫柔解語花,還從未遭遇過這種生硬的拒絕。不過她反應的也快,立刻再次軟了身體,佯裝嗔怒,嬌聲道:“郎君怎的如此冷漠,可是姐妹們歌舞不入眼麽~”

就在這個時候,門口小奴迎進來了一個人。來人手中提著馬鞭,一身石青錦袍,唇紅齒白,臉上含笑,正是武禎。

誰知她還未湊近,梅逐雨就伸手一擋,將她隔開,低頭道:“抱歉,請你坐得離我遠一點。”

她一進門就瞧見了好幾日沒見過的梅家大郎竟然坐在席上,咳嗽的臉有些發紅,其他眾人坐的站的都有些僵硬,一齊望向她。趙郎君看向她的眼神格外心虛,武禎一下子就猜到發生了什麽。

舞姬們一舞完畢,照例要到諸位郎君身邊坐下陪酒,今日這一宴是為梅逐雨所設,所以領頭那位舞姬便坐到了梅逐雨身側。她們在這種場所浸淫多年,眼力自然是有的,看出來常客們是想招待好那位冷淡的陌生郎君,於是有意挨上去,柔聲想讓人放松一些,好讓氣氛順勢活絡起來。

她走到梅逐雨案前,非常自然的坐在了那擺放吃食的案幾上,一手提過旁邊的銀瓶,給梅逐雨倒了杯清水遞給他:“喝酒嗆著了?喝點水壓壓。”

慢慢的,幾乎所有人都忍不住坐直了點。一邊坐直,一邊不自在。

然後她掃視了一圈堂上,笑道:“我說你們今日怎麽一個個都不見了人影,原來背著我悄悄找大郎一起玩呢。”

梅逐雨並不習慣這樣綺麗溫軟的場景,在柔軟的錦墊上,依舊是正襟危坐。相比之下,那些挨到了軟墊靠枕就幾乎癱倒的家夥們,被他襯成了一堆爛泥。梅四好歹也是做弟弟的,時刻注意著堂兄的情況,見他如此肅然端坐,下意識也腰板一挺坐直了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