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有一只狸花貓蹲在他的衣櫃頂上,居高臨下的望著他。

他床上整齊的被褥,好像被人動過,有點亂。梅逐雨眉頭一皺,感覺腦後一道視線,再轉頭,忽然對上了一雙黃澄澄的眼睛。

梅逐雨動作頓住,他覺得這只狸花貓有些眼熟,似乎就是他之前在官署裏看到的那只貓。他猜想這貓應當是人家養的,若是野貓,不會有這麽鮮亮幹凈的皮毛。

梅逐雨走進自己的房間,他方才去城郊打雁,把衣服弄臟了,便打開衣櫃準備找身幹凈衣服換上,就在他脫得只剩下一件素白中衣的時候,他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不由扭頭看了看床。

但,這貓是如何跑到他屋內來的?梅逐雨仰頭與衣櫃頂上的狸花貓對視了一會兒,在她的注視下換好了衣服。隨即他走到窗邊打開窗戶。

武禎開始脫衣服。

後面院子裏掃落葉的老奴見到他,忙放下笤帚道:“阿郎回來了?”見他披著件幹凈衣服,猜想他可能是弄臟了衣服,便又問:“可要打些熱水沐浴?”

從窗戶小縫往外一看,是個奴仆裝扮的老頭在外面清掃落葉,如果她從這裏出去,定然會和這老頭正撞上。書房那邊窗戶也不行,會被來人發現的,屋內空曠擺設少,頭頂橫梁也藏不了人……嘖,沒辦法。

梅逐雨搖了搖頭,沒說話,那老奴知道他性子,也就不多說,繼續低頭掃地。

武禎將梅逐雨的衣櫃一關,剛想著是不是先離開,去刑部那邊看看,就聽到屋外有腳步聲。這聲音極輕,一般人恐怕聽不見,但武禎耳朵尖,聽見是有人朝這房間過來了。她不慌不忙,走到窗邊想推窗從後院溜出去。誰知窗戶還沒推開,她又聽見了窗外沙沙聲。

梅逐雨開了窗沒有再關上,自己拉了拉披著的外袍,走到書房那邊去了。

難不成不在這裏?小郎君還真的把那玩意兒放在身上隨身攜帶了?真是倒黴催的。

武禎看看那窗戶,猜到梅逐雨是讓她自己從窗戶那邊跳出去離開。這人倒是不錯,一般人突然發現自己房中來了只野貓,多半是要嫌臟大吼大叫趕走的,他倒是平靜寬容的很,上回還給她洗爪子。

武禎在那書架前參觀了一會兒,開始動手尋找那不化骨。然而尋了一會兒,她也沒感覺到那種微弱的怨氣。

武禎東西沒拿到手,當然不可能這麽簡單就走,而且她衣服還塞在小郎君床底下呢,總得拿出來,可現在外頭掃院子的奴仆還在。變成貓就是這點不方便,為什麽身上的隨身衣飾就不能變成貓毛呢?每回還得脫下穿上。

屋內確實沒人,打眼一看,陳設簡單,臥室內除了床衣櫃箱籠案幾外,沒有多余的東西,外間的書房沒有完全隔斷,用竹簾子擋了擋,書房裏東西倒是多了許多,書冊尤其多。

跳下衣櫃,武禎也走到了書房那邊。書房一側的大窗戶被梅逐雨推開了,竹簾子也被他掛上,外頭陽光明媚,窗戶大開,屋內也顯得明亮極了,而且外面水池的波光映照在屋內的墻壁上,搖搖晃晃的光團蕩漾。

武禎已經算好,今日梅逐雨應當是要去刑部上值的,她還能在這翻騰好一段時間,所以她放心而大方的走進梅逐雨的房間。

梅逐雨就坐在落地窗邊的一個軟墊上,靠著一個半月形憑幾,一手輕輕按著額頭,目光輕飄飄落在窗外碧綠水池上,不知在想些什麽。他把頭上襆頭褪下了,烏黑的發絲綰成髻,散落下來一縷在耳邊。

“要命,嫁給這樣的男人,怕不是要無聊死。”武禎嘀咕,去推梅逐雨的房門。

武禎莫名覺得,小郎君這股淡淡的勁兒瞧上去有點招人。她嘴邊幾根白胡須動了動,走到梅逐雨身後。靠的近了,她終於感覺到了那股屬於不化骨的不詳氣息,看來那東西還真叫小郎君隨身帶著呢。

在這已然夏意逼近的時節裏,生生將武禎給冷的打了個寒顫。

這下子她該怎麽把不化骨拿到手?武禎走到梅逐雨身前,蹲坐下,打量著他,一邊思考該怎麽辦。

這也就罷了,門窗廊柱同是沉沉木色,連個朱紅柱子都沒有,整個院子裏,一派雅致沉靜和……冷淡。

梅逐雨的眼神又落到她身上,這回他有些詫異了,他以為這貓會自己離開,誰知它還跟過來了。這貓似乎非常通人性?梅逐雨心中生出些懷疑,不由得細細將面前的狸花貓觀察了一陣,但他並沒有感覺到異常的妖物氣息,面前這應該是只普通的貓沒錯。

那邊院墻底下垂著一層綠色藤蔓,院中種植的是幾顆松樹,窗邊一叢綠竹,庭前還有一棵枇杷樹,綠色的青澀果實掛在枝頭。廊前挖了個水池,池中新抽出的荷葉兩三,亭亭玉立,池邊幾塊大石縫隙裏長了幾叢菖蒲,也是一片剛長出不久的新綠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