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傳說中身為仇敵的兩人並肩站在一起,氣氛平和。

罵戰正酣的雙方,沒有一個人發現坐在一邊的柳太真不見了,她避開眾人單獨走到了不遠處的一棵大樹背後,而原本在畫舫上的武禎,不知什麽時候,也來到了她身邊。

“長安城裏混進來了臟東西。”柳太真一上來就說,一張略顯蒼白的臉龐冷漠如冰。

武禎瞧著那邊,忽然眉頭一挑,因為她看見柳太真朝她這邊看了一眼。

武禎:“什麽臟東西,我怎麽沒發現?”

到了現在,梁子結的大了,互罵變成習慣,連武禎喊停也不管用,她只能由他們罵去,反正也鬧不大。

柳太真瞥了她一眼,沒好氣道:“試問貓公每日待在樂坊妓館裏聽曲,如何發現。”

如果說武禎是長安一群顯貴紈絝子弟的老大,帶著這群人一起玩鬧,那以柳太真為首的一群貴族女子,就是端莊知禮的典範,兩方人馬互看對方不順眼,後來就演變成,但凡看見對方就要來一場罵仗。其實這事本來很簡單,就是幾年前,武禎與柳太真吵了一場架被人發現,雙方小弟都想為老大找回面子,於是就愈演愈烈,變成如今這個情況。

武禎一手搭在她肩膀上,笑道:“小蛇,你這可冤枉我了,我昨晚也去了妖市的,沒發現什麽事,倒是你,沒瞧見你和兩個副手在雁樓,你們跑哪玩去了?”

而柳太真就是這可怕柳禦史的寶貝女兒,柳禦史疼女兒人人皆知,所以整個長安,就沒人敢惹柳太真——除了武禎。

“你以為我是你,整日想著玩?”柳太真語氣糟糕,卻沒甩開她的手,“我帶他們兩人去追尋那個臟東西的蹤跡了。”

這端坐在一旁的女子名為柳太真,父親乃是禦使大夫。柳禦史是讓皇帝都頭疼不已的一位厲害人物,為人正直,用皇帝私底下的話來形容,就是茅坑裏的臭石頭。什麽話都敢說,什麽人都敢諫,更可怕的是他曾當過國子監祭酒,教出過一批與他一般無二的死腦筋,如今整個禦史台的禦史都向他看齊,一大群二愣子走出去簡直可怕。

“哦,辛苦了。”武禎道:“那有沒有發現什麽?”

武禎眼神好,能看到那邊被幾個少女擋在身後的女子,她沉靜的坐在上首,一臉平靜的望著楊柳,仿佛壓根沒看見眼前的罵仗。她也實在是和武禎一樣,對這種場面見慣了。

柳太真從袖中掏出了個小東西給她看,“沒尋到那東西,但發現了這個。”

武禎不用看都知道會發生什麽,果然,那帷幕裏面幾個少女瞧見梅四幾個去者不善,也不甘示弱紛紛站起,然後兩方人馬就各自叉腰隔著簾子互相罵起來,場面熱火朝天。

武禎看了一眼就皺眉了,低罵了一句,“又是這種狗東西,忒的麻煩。”

“她們肯定又在說我們壞話!”梅四憤憤哼了一聲,二話不說轉頭下了樓,不一會兒,他們這艘畫舫就靠了岸。武禎一動不動,就靠在畫舫二層欄杆上瞧著,梅四帶著剛才樓下聽曲的幾個少年少女,大步朝那片帷幕靠了過去。

柳太真手中是一個晶瑩剔透的石頭,沒有半點雜質,石頭中間有一點凝固的鮮紅色,看上去異常奇特美妙。普通人看不出其中玄妙,在非人之物眼中,這東西卻是極為不祥的。

那幾位少女好像也發現這邊畫舫上的他們了,湊在一起對他們的畫舫指點了幾下,不知說了什麽,又一同笑起來。

世有精怪名‘不化屍’,是人受了極大痛苦死亡,死後怨氣過重,生成的精怪。這種精怪皮肉腐化而屍骨不朽,這些不朽的骨頭會變成許多晶瑩剔透的石頭,中間暈著的那點鮮紅就是怨氣。這種東西叫做‘不化骨’。

武禎轉頭一瞧,看見岸邊一棵大柳樹下一圈圍起的帷幕,裏面坐著幾位少女。一般貴族女眷出門遊春踏青,便會這樣用帷幕圍出一片空間,避免被人打擾。

不化屍拿著這些滿含怨氣的‘不化骨’,將他們送給普通人,普通人佩戴著‘不化骨’,不出半個月,就會死於非命。

梅四一聊起這個就有說不完的話,武禎還以為這次又要聽這小子聒噪一下午,誰知沒一會兒,他忽然停下了話頭,站起來往岸邊一指:“啊!是姓柳的那群人!”

這些以害人為樂的精怪是武禎最討厭的,他們大多都是人死後化成,沒有理智,只知害人。她作為‘貓公’,處理這些潛入長安城的臟東西,是分內職責。

總之,因為太喜歡《妖鬼劄記》,梅四決定將這本劄記裏描述的所有妖鬼全部畫一遍,待最後集結成冊,再親自去拜訪白蛇郎,將畫冊送與他。其他人都不耐聽梅四說這些神神鬼鬼的,家中人更是斥他不務正業鬼迷心竅,唯有武禎,不會因此笑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