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家書

為什麽明明是同一個人, 趙澄立前後態度差別這麽大。

主要是因為當時的心態不同。

城破以後,趙澄立的工作就沒了,但他之前因為攢下了一些家底, 而且都好好的藏起來了,所以這日子, 一直都沒到彈盡糧絕的時候, 始終都過得下去。

可他過得下去,他的兄弟們、朋友們, 就沒這麽好的運氣了。

從城破一直到如今,總共才半年多的時間, 他的兄弟們死的死、傷的傷, 但因為之前大家一直生活在南詔人的恐懼之中,反而分不出精力來憤世嫉俗, 每天想著如何活下去就很艱難了,哪有時間去想仇恨誰的問題。

而這一局面,在丁醇入城以後被打破。

南詔人走了, 洪州又回到了大齊的版圖裏面, 他們不用再擔心被南詔人帶回去當苦力了。本來應該是喜大普奔的一件事,然而才高興了沒幾日, 他們就發現, 自己的日子,其實一點都沒見好。

丁醇的大軍繼續前進, 留守的官兵則整日行色匆匆,衙門空蕩蕩的,連門口的血跡都沒擦幹, 偶爾走出一個人來,對方卻看起來十分忙碌, 根本不會搭理城中越來越多的流民。

這就給了隆興府的百姓一種感覺,仿佛,他們已經被放棄了。

城重要,人不重要,他們的死活,沒有一個官兵在乎。

原本大家都是藏了一些余糧的,可坐吃山空下去,總有見底的時候,起初是一個人捉襟見肘,後來十個,再後來一百個,一千個……

而趙澄立,也是這時候被人盯上的。

他本身性格就如此,急他人之所急,是個義薄雲天的漢子,不再擔心南詔人以後,他就從家中走了出來,一邊回到碼頭繼續工作,一邊想辦法的去幫助那些有需求的人。

可他一個人,怎麽幫得過來這麽多人,而且這人數還在一日復一日的增加,可以說,那時候趙澄立的心,就跟煮開了的水一樣不停的翻騰。

人在著急的時候,性格最暴躁,這時身邊再有個人給他稍稍的點撥一下,說大家過成這個樣子,都是官府不作為,他們有糧不放,這是準備再餓死一批人,給自己省事呢。

天下烏鴉一般黑,原來的通判你還記得嗎?南詔人打進來了,他來不及逃,直接就躲進自家地窖裏,躲了半年啊,任憑外面慘叫聲怎麽響,他都留在地窖裏,吃香喝辣,安穩度日。

現在朝廷又派了新的知府過來,呵呵,你知道那知府是誰嗎?孟舊玉的兒子!第一奸臣的兒子,能是什麽好東西?你再看他的態度,自己不願意來上任,先把同知打發過來替自己上任,依我看,他就是嫌棄這塊地方,這種人,你還想指望著他能給咱們放糧?怕是等他來了,咱們連最後一點活路都沒有了。

我還聽說,那個新同知,就是新知府的爪牙,他啊,八成就是孟昔昭派來打前站的,提前摸清咱們這邊有多少人、有多少地,等他來了,就立刻增加賦稅,把所有青壯都拉出去服徭役。對了對了,還有個事你應該不知道,那個把咱們外城農田都燒壞、炸爛的東西,那個叫火/藥的,據說就是這個孟昔昭讓人研究出來的。

趙澄立聽說這些以後,頓時就怒火中燒,翻來覆去好幾天,越想越氣,而這時候,另一個跟他一起做工的人說了句,聽說同知大人去查看糧倉了,是不是要給咱們開倉放糧啊?

之前那個一直給趙澄立洗腦的人則噓了一聲,怎麽可能,要放糧,他來的那天就放了,估計他是去看看還有多少糧食,看看還夠不夠他們自己吃的。

就這樣,趙澄立在別人堅持不懈的鼓動下,大步流星的來到了謝原面前,而在得到了謝原那句再等等之後,趙澄立先入為主的就認為,謝原是在使拖字訣,他根本就沒想給大家放糧。

堂下百姓說的沒錯,他就是一時沖動。

被關押起來以後,趙澄立很快就後悔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鬼迷心竅,竟然出手打傷了新來的同知大人,在獄中日日後悔、日日反思,但他反思的全是自己的問題,根本沒想過,他這麽做,是被人一句一句挑唆出來的。

……

江州的造反軍啊……有點像傳/銷。

他們就是一群烏合之眾,互相沒多少交情,也沒什麽本事,但因為有個特別會玩弄人心的首領在,不斷的發展下線,下線們學了幾手,漸漸就察覺出口舌的妙用來了,僅僅說幾句話而已,不費吹灰之力,還能達到自己想要的效果。

來隆興府的這幾個人,頭領是那位首領的親信,學到的最多,他們原本的計劃是,在城裏四處點火,不管有用沒用,反正見一個挑撥一個,廣撒網,總有那麽幾條笨魚能上當。

等到城中越來越亂的時候,他們就可以偃旗息鼓了,因為那個時候已經用不著他們挑撥了,官民的矛盾已然到了水火不容的程度,繼續發展下去,必然出事,而且是出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