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宛若巨物掀起血盆大口般猙獰的傷口蜿蜒曲折,觸目驚心,只消一眼就能知曉危險來臨時的驚魄。
窸窸窣窣的聲響回蕩空中,草草覆著草藥的沈聿白回過身,四目相對之時,他看到了秦楨眼眸中閃過的萬般情緒,時而怔愣,時而迷茫不解,緊隨其後的是一閃而過的心疼。
女子盈溢著水光的雙眸一閃一閃的,眼眸中裝著他的身影,滿滿當當的,定定地盯著他的傷口。
見狀,沈聿白握著草藥的指尖微顫,草藥倏然墜落在地,刹那間他看到了清澈眼眸中的驚詫,薄唇微啟之時就看到秦楨跌跌撞撞地跑過來。
他眼疾手快地伸手攔住秦楨稍稍彎下的腰身,喑啞的嗓音中夾雜著不自覺的輕顫,“能看見了?”
秦楨視線掃過掉落在地的草藥,聞言方才擡起頭來,眸光對上的瞬間微微愣在原地。
他的模樣,與夢境中相似又不同。
眼前的沈聿白要比夢境中的沈聿白沉穩不少,眸光深處的溫和也被凜冽取締,他們之間就好似隔了許多年。
凝著他稍顯焦急急需她確認的眸光,秦楨頷了頷首,擡起的指尖慢慢的觸碰過他臂膀傷口的邊緣處,邊小心翼翼地觸碰邊仰頭觀察著他的神色,瞳孔中的水光幾近溢出,“沈聿白,你又騙我。”
“我……”
“為什麽和我說只是有一點嚴重。”
如今她親眼所見的傷口,可以用觸目驚心來形容,而這樣的傷口不止一處,手背上還有被荊棘劃傷的痕跡,傷口雖不起眼,可也能想象出當時的危險。
秦楨不懂,他們之間不過是表兄妹,他卻以命護住了自己。
眼角陡然滑落的水光漫過沈聿白的心頭,灼熱的水光燙得心口生疼,他眼神微沉,擡起指腹輕輕地擦過她眼角的淚珠,“沒有騙你,倘若真的是重傷,也不會當天就能下地。”
秦楨不語,扣住他的手牽到桌案前,聲音中帶著哭過後的哽咽,“我替你上藥。”
扣著掌心的手陡然松開,沈聿白垂眸掃了眼溫熱的掌心,又看向拾起草藥端著杵臼走來的身影,彌漫在心中多時的迷霧霎時間被耀眼日光撕破,洋洋灑灑地照滿了大地。
杵臼相撞漾起的響音富有節奏地回響屋中,凝著神情專注的秦楨,沈聿白眼眸中的光愈來愈亮。
搗碎的草藥覆上傷口,再用棉布纏繞綁上。
做完這一切後,秦楨額間也冒起了些許碎汗,她不甚在乎地擡手擦過汗珠,前後打量著看看棉布是否有缺口,擦過碎汗的手被眼前的人握住。
他的眼眸緊緊地鎖著自己的掌心,眸中掠過股她都看不懂的謹慎,神情專注地替她擦去手心中的水光,微垂視線對上的刹那間,秦楨的心跳停了幾分。
額間的碎汗被一點一點地擦去,不知何時沾在雙頰邊緣的發絲也被挽到了耳後,她聽到了塵封冰雪消融的破碎聲,悄然而至的心動撲面襲來,慌得她垂下了頭。
就好像這份心悅是被掩蓋多時不見天日的,現下卻被擺在了明面上,她慌了神。
秦楨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垂落在身側的指尖不自覺的顫抖,指甲印上手心落下一道又一道的紅印,她努力地讓自己看起來平靜些許,“你好好歇著,我去幫老嫗做點事情。”
話音尚未落下,她慌忙離去。
小屋內靜了下來,只剩下沈聿白單薄的身影。
踏出小屋的刹那間,耀眼的日光斜斜刺來,接連幾日未見過日光的眼眸閃過一道白光,刺得秦楨下意識地闔上了眼眸,頃刻之間,她聽到身後響起腳步聲,緊接著眼眸前的光亮似乎暗了下來。
她掀開眼眸,映入眼簾的是遮掩在額間的手掌,替自己擋去了大部分的日光。
“閉上眼睛緩一緩。”沈聿白松開箍在她腕間的手,“等適應後再出去。”
清晨的朝陽算不上刺眼,不過秦楨已有多日未見過光亮,對她而言院中的日光落入眼眸中,要比尚未失明前的正午烈陽刺眼上不少。
“嗯。”秦楨眨巴了下眼眸,聽話地闔上眼隔著薄薄的眼皮感受著落下的朝陽,眼前逐漸適應了強光之後才睜開眼睛。
再掀開眼皮時,強烈的光線果然不再刺眼。
寧靜小院內,老嫗彎身清洗著不久前采摘回來的野菜,腳邊還有兩只母雞啄著被她摘下扔掉的翠綠野菜,住在山中的這幾日,秦楨雖說聽不懂老翁和老嫗的話語,也看不見他們是何模樣,卻能夠感受到他們毫不吝嗇的淳樸善意。
彎身老嫗轉過身來,瞧見腳步輕盈的姑娘家朝著自己走來,澄亮的瞳孔中滿是笑意,她愣了下,反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擡手比劃了下四下的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