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冷言拒絕

“過來。”

太子開口道, 語氣淡淡。

姜玉竹遲疑片刻,最終還是磨磨蹭蹭邁開步子,在距離太子一臂之遠的距離接過茶盞, 又不動聲色地退後了幾步。

小少傅這副謹小慎微的模樣, 落在詹灼鄴眼中,勾得他頭一次升出頑劣之心。

姜玉竹淺啜一口茶水,茶是極品南嶽雲霧,入口醇厚,味道清洌, 片刻後還會在齒間返上一絲甘甜余味,只不過她還未品出滋味,就被太子的話驚得丟了味覺。

“孤想嘗嘗少傅那盞茶。”

“臣...和殿下的茶水不是一樣嗎?”

她方才走進書房時,分明瞧見太子從同一個青釉龍首壺裏倒出兩盞茶水。

“一不一樣, 孤嘗過了才知道。”

姜玉竹沉默了一下, 再次挪動起不情不願的步伐, 在距離太子半臂遠的距離停下, 雙手舉起茶盞。

搭在青玉瓷盞沿的十指纖纖, 白嫩如玉筍芽, 甲形秀氣, 透如水晶。

奉茶的這雙手很好看, 奉茶的人同樣養眼,就是奉茶之人的心稍欠誠意。

詹灼鄴伸出手, 卻沒有接過茶盞,而是握在小少傅纖細皓腕上。

姜玉竹手指一顫,差點兒扔掉手中茶盞, 可對方握在她腕上的手掌十分有力,強硬拉扯著她走向前。

杯中清茶晃動, 溢出杯沿,茶水灑落在海葵花紋方磚上,嘀嘀嗒嗒連成片。

一步,兩步,三步...

擡眸間,眼前已是男子紅潤的薄唇,姜玉竹眼睫猛地顫了顫,忙端正姿態,雙手舉起所剩無幾的茶水。

太子這才松開手,微微低垂下頭,薄唇抵在她唇瓣沾過的杯沿,不緊不慢飲下茶水。

姜玉竹低垂雙眸,卻仍能感受到對方的視線落在她臉上,目光所過之處,如熾熱艷陽,灼得肌膚泛起淡淡粉暈。

她只好側過頭看向門罩下的水墨屏風。

日光穿透軒窗,將二人交錯的身影投在水墨屏風上,乍一眼瞧著,倒像是她主動擡起手臂,勾住郎君的肩頸。

姜玉竹忙挪開眼,目光掃過太子修頸,瞧見他頸側的牙印已經很淡,淡到快要看不見。

“孤嘗過了,少傅這盞雲霧茶好像更甜些。”

太子低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姜玉竹深吸了口氣,按捺住撲上去再咬一口的沖動。

眼見著二人之間的氛圍陷入微妙,她忙扯出個話頭:“殿下,馮少師還未到知命之年,精神看上去也很矍鑠,為何卻是一頭白發?”

太子沒有回答,而是從她手中接過茶盞,男子濃睫低垂,手指搭在盞沿緩緩滑動,好似沒聽到她剛剛的問題。

就當姜玉竹認為太子不會回答她時,太子突然間開口,音色低沉:

“馮少師在前往北涼的時候,頭發就白了。”

姜玉竹神色一怔,她記得馮少師辭官時不到三十歲,官至三品翰林學士,可謂是青雲直上,風光無限。

這樣風華正茂的年紀,怎會一夜白頭。

除非遇到了什麽傷心事,痛心傷臆到極點了罷。

姜玉竹突然想起先皇後亦是在那一年與世長辭,看來馮少師對先皇後的感情,不止於知恩圖報。

“那馮少師腿上的舊疾,又是因何落下呢?”

哢嚓,太子搭在盞沿的手指一用力,價值不菲的青玉瓷瞬間碎裂成幾瓣,掉落在地。

窗外艷陽高照,可眼前的男子好似被日光隔絕,眉眼冷如刀鋒,通身散漫著讓人牙關打顫的寒意。

姜玉竹心中一凜,知道自己觸碰到太子的禁忌,她蹲下身,默默拾起地上的碎瓷。

“騰龍山一役,五萬北涼軍死在歸途上,孤在寒潭邊跪了兩天一夜,少師亦陪著孤跪了兩天一夜,從此以後,他的雙膝落下頑疾...”

太子的語調一向是冷的,宛若沉積百年的冰淩,透著股與他年齡不相符的沉穩和清冷。

姜玉竹腦中浮現出一個身穿甲胄的少年郎跪在冰天雪地中,他的身姿挺拔如雪松,鎧甲銀白如雪,沒有一絲血跡,卻凝聚著上萬條冤魂,沉甸甸壓在他肩頭。

一身傲骨的少年郎啊,打贏了戰爭,卻永遠失去了追隨自己的戰士。

那一刻,他必然相信了自己的命格,認定是自己害死了這些戰士,甚至...想要以死謝罪。

姜玉竹緩緩站起身,她將手中的碎瓷收拾好,款步走至窗邊,伸手推開軒窗,目光看向庭院中郁郁蔥蔥,枝繁葉茂的常青藤,緩緩開口道:

“臣有個孿生妹妹,她比臣晚出生一日,說來也巧,她與殿下竟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詹灼鄴在小少傅入府前就派人調查過他的身世,知道他還有一個孿生妹妹,而這位姜小姐自幼身體羸弱,終日臥病在榻,幾乎從未出過門。

小少傅平日裏從未提起過他的妹妹,詹灼鄴本以為這位姜小姐同自己一樣,是姜家人避而不言的忌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