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第2/6頁)

淩恩無法給莊忱的靈魂灌輸精神力。

那道靈魂對他的精神力沒有反應,他嘗試了不知多少次,甚至無法叫莊忱的衣角動一下——不是莊忱故意不理會他。

莊忱的靈魂回來了,就在不遠的地方,他明明已經能清楚地看見……就像他能看到老花匠的鬼魂。

但莊忱無法感知他,不知道他的存在。

他們的精神力不再有共振了。

或許是因為忘記,或許是因為放棄……或許是因為他從未夢到過莊忱。

今夜回來的不是鬼魂,莊忱沒力氣再做鬼魂了。

這只是一場伊利亞的皇帝用最後心血編織的,送給所有故人的夢。

他無法進入這場夢,這場夢並沒邀請他。

莊忱看不到他,聽不到他,沒辦法和他說話。

……

所以,不論他追不追上去、攔不攔住那些人,都是一樣的。

沒有任何意義,莊忱看不見他。

即使真的發生爭執,在莊忱眼中,也只不過是身旁的年輕人忽然開始和一團空氣吵架。

……他們的陛下可能會以為自己見了鬼。

淩恩艱難地扯動嘴角,他看見努卡手裏的星板,逼迫自己出聲:“給我吧。”

努卡盯著他的視線更提防警覺:“你又有什麽打算?”

淩恩搖了搖頭,他沒有可打算的事了。他一直在外面聽老負責人的話……因為星板殘留的些許幹擾,他甚至像是過去的莊忱一樣,隱約聽見了那些“心聲”。

於是他也終於不得不意識到,莊忱只是個二十三歲的年輕人,和任何二十三歲的年輕人一樣,也很想活著。

只是因為死亡不容拒絕,預兆又來得太早。

當這份邀約已無可避免,年輕的、驕傲的皇帝收下請柬,並未同任何人再過多商量,豁然轉身赴約。

這全是因為他。

因為他告訴十六歲的莊忱,做皇帝就是這樣,就是不能被哄、不能軟弱。

因為他做下承諾,又不知珍惜地親手毀掉,美輪美奐的鐘乳石和水晶最終也沒出現在莊忱的夢裏。

因為他等莊忱開始放松、開始嘗試著最後信任他的時候……告訴十八歲的莊忱,說不定你就是錯了。

說不定你就是錯了,為什麽要說那麽多話?沒人在乎你的白塔。

有能力陪伴和支持莊忱的所有人中,他明明是唯一知道小殿下的那顆心有多軟、多乖、多純凈的人。

唯一的一個,只有他見過少年時的莊忱。

要把賴床的小殿下叫醒,不非得氣得小殿下把枕頭扔得滿地……只要隔著被子哄一哄,放輕一點力道,就能把小殿下從被子裏剝出來。

很好哄的,沒人規定當皇帝就不能這麽幹了。

這是他擅自定下的扯淡的混賬規則。

而最可悲的是,直到莊忱臨死前,他都從未意識到過這件事。

假如他意識到了,他就該想起,莊忱根本不喜歡在淩晨五點起床。

“我……會照做。”淩恩聽見了老負責人的話,他知道自己要做什麽,從努卡手中拿過那塊星板,“我去完成這件事。”

他去找藏在那座皇宮裏的碎片,找死死捂著耳朵躲起來,不肯被任何人發現的小殿下。

他去把最後一點也看清楚,徹底想明白,他究竟幹了什麽。

他幹了什麽,讓披著銀鬥篷從墻角蹦出來的小殿下,變成一顆暗淡將墜的殘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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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小殿下的莊忱,並不如其他碎片好找。

因為這時候的莊忱會想盡辦法躲起來,躲在什麽地方都有可能,一躲就是一天。

當初的淩恩一直以為,這是種惡劣的玩笑,驕縱的殿下故意捉弄焦頭爛額的仆人,得意地看著一群人找他找得滿頭大汗。

……而被他找出來的莊忱,又從不肯承認這件事。

“我不是故意的。”被他拽著的小殿下總這麽說,聲音很弱,額頭上全是冷汗,“你別煩我,別說話,很吵,我睡不著……”

淩恩在衣櫃裏找到第一塊碎片。

他不逼莊忱出來,嘗試用幹凈的軟絨擦拭那些冷汗。

他屏著呼吸,做得極為謹慎,並思考自己當初是不是瞎了。

怎麽會有人認為他有精神力天賦?他對著這樣的莊忱,甚至看不出莊忱很難受。

躲在衣櫃裏的碎片蜷縮著,因為臉色太過蒼白,襯得睫毛和眼睛都漆黑,一動不動地盯著他。

“……你是誰?”小殿下向衣櫃深處退進去,“我不認識你。”

淩恩沉默下來,看著自己空洞的影子。

他已經完全無法分辨,是得知這一切的真相、得知自己的兇手身份時更痛苦……還是現在,這種偽裝的鎮定下,持續被解剖的心臟更難熬。

但這樣的念頭冒出,他就覺得好笑,這種好笑甚至師承自努卡——努卡評價他的所有話都完全正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