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八章 中場(第4/5頁)

孔希路現在已經明白了張宇初的選擇。

並且,孔希路很珍惜這個能接受選擇的機會。

要是有的選,誰不願意天降橫財呢?

當然了,姜星火也不是搞慈善的,這世界上也沒有免費吃的午餐。

就如同交易靈魂的魔鬼一樣,拿了姜星火的東西,那總得付出點什麽吧。

孔希路所需要付出的,就是他本人和南孔的全部名望。

從此以後,他和他的家族將被牢牢地綁在姜星火的戰車上,並且是沒法半道跳車的那種。

在學術界和思想界,孔希路這個終極BOSS,都將搖身一變,披上姜星火的戰袍,為姜星火而戰。

風刀霜劍,在所不辭。

為此,孔希路之前有所權衡。

但在今日太學之會開到一半後,孔希路下了決心。

——上車!

前途一片光明,現在不上車,再等等說不得位置就更擁擠了,能獲得的好處也更少了。

這邊孔希路下定決心,反方的辯手們,也大略整理好了思路。

雙方重整旗鼓,重新回到太學之會的辯論場地,開啟了太學之會的下半場。

……

回到場地,胡儼率先發難。

“戒貪嗔癡,除佛三毒,不悟性空,妄生癡想。

一切貪心,皆為欲障,拂意生嗔,其烈如火。

不遑顧思,以及大禍,懲之窒之,由戒生定。

定慧相生,動常有靜,是曰性學,是曰聖功。”

說罷,定定地看向姜星火。

這是《王樵·懲忿窒欲箴》的內容,作者融合佛道之說,用來解釋儒家理學心性論,簡單翻譯就是所有不好的念頭都是來自於欲望,欲望的危害極大,而只有克制它才能學會動中常有靜,這就是性學,這就是聖人的功夫。

而這個內容,同樣也是儒家論戰的經典梗之一。

語出朱熹的《案陳同甫(陳亮)書》:“絀去義利雙行、王霸並用之說,而從事於懲忿窒欲,遷善改過之事”,是用來譏諷實學代表人物陳亮的,嗯,陳亮陳同甫就是辛棄疾的那位好朋友,千古留名的“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這首《破陣子·為陳同甫賦壯詞以寄》就是辛棄疾寫給陳亮的詞。

現在胡儼拿出來,自然是以朱熹諷陳亮故事,來重現理學對實學的壓制。

實際上,拿“物欲”這個論點來戰鬥,這是沒辦法的辦法了。

本體論和心性論,兩個大類。

理學“氣本論”的本體論被姜星火的細胞物質論徹底攻破,完全無法抵擋。

剩下的就是心性論。

心性論分為“人心”和“天性”。

人心也沒得辯,姜星火解釋的很清楚了。

所以,只剩下了心性論裏的“天性”,也就是理欲論。

這就相當於所有的陣地都已經徹底失守了,只剩下這最後一塊堅實陣地了。

而一旦理欲論也辯不過,那麽“餓死事小失節事大”這面旗幟,自然就要被拔除。

到時候,就意味著反方辯手們的徹底失敗。

所以,胡儼不得不從理欲論出發,做最後的防守反擊。

這裏要說的是,理學的心性論的終極形態,也就是朱熹的“天理人欲論”,是要客觀公正地對待的。

“餓死事小,失節事大”屬於極端案例,而對待人欲,並不是指人們正常的生活和物質欲望,而是指超出正常欲望範疇外的東西,也就是朱熹定義的“人欲者,此心之疾,循之則其心私而且邪”,即人欲是人的後天因受物欲昏蔽而致的疾病狀態,循其病態則表現為私且邪。

朱熹不是瘋子,相反,他是能列入“諸子”的存在,是理學的集大成者,是宋儒的巔峰存在。

所以,朱熹不會犯邏輯上的低級錯誤,關於天理和人欲的關系,朱熹認為它們是相對的,所謂“若是饑而欲食,渴而欲飲,則此欲亦豈能無?”“飲食之間,孰為天理,孰為人欲?曰:飲食者,天理也;要求美味,人欲也”。

朱熹的理欲觀念裏,是肯定正常的物質欲望的,認為一個人饑欲食、渴欲飲,這些都不是人欲,而是天理……但是如果饑不僅食,而要求美味;渴不只飲,而要求瓊漿玉液,這便是人欲。

如果是小農經濟基礎下的封建帝國,缺乏商品循環,嚴格控制流動與流通,那麽這套“天理人欲論”,當然沒什麽毛病,不僅沒毛病,而且非常契合。

朱元璋一直致力於把大明建設成一個道德模範大農村,所以很喜歡朱熹的這套理論。

但在如今的永樂時代,一切顯然都變了。

消費主義雖然是陷阱,但商品經濟的發展,是必然伴隨著物質欲望的膨脹的,人們沒有物質欲望,怎麽進行消費?不消費商品怎麽生產、流通?商品無法生產流通,工場主和工人以及相關社會階層如何獲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