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七章 嘉慶李(第4/11頁)

歡呼聲中,它再次飛入了空中,滿心思念著雲層之上一望無際的藍天,不知道還有沒有那麽好的月色等待著它?若能永遠這樣自由飛翔,就好了……

背上的傷口再度撕裂,鮮血沿著脊背流淌,他昏頭轉向地聽她在耳邊念著,只覺得體內的渴望越來越強烈。他依然記得乘風而翔的快活,記得在月光中沉浮的自由。是啊,他是唯一的真龍,誰能束縛他?

而它完全沒有理會他們。巖層之下,有清冽的水在流動,它清晰地感應到它的存在,於是狠狠地揮動起了爪子——更多的清泉自它的爪下湧出。

可他還有最後一點理智,教他緊緊盯著她攀上自己左肩的手。瓔奴的手腕上,曾有兩顆黑痣。如今那裏只是一片光潔雪白,什麽都沒有。

在它挾裹著雨雲轟然降臨,將泉眼旁邊的巖石踩得粉碎之後,所有的人類都跪了下來。他們忘記了剛才還在你死我活地對峙,只顧著聚在一起朝它喊著:“神龍,神龍!”

“你究竟是誰?為何要冒充阿奴?”他反手扣住她的手腕,惱怒至極,卻在下一刻不得不松手。從被他抓住的地方開始,她的手臂竟然開始皮開肉綻,緊接著寸寸碎裂,一塊一塊地掉落在地。她身上那麽濃郁的花香,為的只是掩飾腐敗的泥土味道。

有一些人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它嗅到塵土和金屬的味道,躺在地上的人類身上傳來淡淡的血腥氣。

“我就是趙瓔奴。”那崩壞了一半的人影還在嘶嘶地道,“我被殺了,又被埋了。可我還有心願未了,土也埋不住,水也澆不滅,我又回來找你了。誰也阻擋不了我!”

那是深山中一處瀕臨幹涸的泉眼。一群拿著小棍子的人類守在泉眼旁邊,更多的沒有小棍子的人類手挽著手站在一起,正在憤怒地叫嚷著。

她掩面扭頭,撞出窗去,就此消失了。趙瑗手中只剩下一把淡金色的毛。

但即使如此,它還是能夠聽見雲層之下,龜裂幹燥的大地上的某處傳來的人類哭喊。那哭聲猶如烙鐵,日夜都烙在它的龍身之上,讓它不得安寧。它盤旋了又盤旋,終究還是一頭紮入雲層,朝那哭喊聲傳來之處落了下去。

時不時地,它會在下方山巒般起伏的雲霧當中打個滾兒,享受著潮濕的霧氣裹在鱗片上的舒適感。這一刻,是它最為無拘無束的時刻。

“這是狌狌的毛。”朱成碧俯下身,看著他手心中的毛,“《山海經》有記載,狌狌似人形,金毛白耳,嗜吃人肉。若是吞了誰的血肉,便能知曉誰的過去,也能化成這人的模樣。”

夜空澄澈,猶如最深的海洋。透明飄渺的月光當中,一只神龍伸展了身體,正在快活地遨遊。

趙瑗恍然,想起這妖獸抱著新折下來的李枝,跟官家撒嬌的模樣。

“阿奴喂過阿爹了,阿爹,也喂阿奴吃一個!”

“我?”她微微一笑,“眼下既有如此好的材料,我這個廚娘當然是得先替你做李幹了。”

那時官家難道不是呵呵笑著,也喂了她一只李子麽?她趁機咬破了官家的手指,還假裝驚訝地說:“哎呀,都是阿奴的錯,來給阿爹舔舔!”

“朱姑娘,你曾說過要助我,究竟準備如何行動?”

她轉過頭來朝他得意地一笑,細小的牙齒上還殘留有血跡。那時候他只以為她是在向他炫耀官家的寵愛而已。如今才知道,僅靠這一口血,她早就可以化為官家的模樣了。她蠱惑他時是怎麽說的?

在官家心中,我永遠都及不上他。

宋室江山,如何能交給這等昏庸之人?

趙瑗依舊面癱著臉,只是握緊了手裏的杯子:“你錯了,我永遠都不會是瑯琊王。”

“糟糕,她的真正目標是父皇!”

朱成碧已經將青龍徹底當成了躺椅,靠在龍身上蹭了又蹭,聽他這麽一說,也翹了翹眉毛:“你懷疑這假公主其實是你爹故意安排的?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說話的語氣越來越像趙珩?”

官家身著便服,坐在窗前,正跟黃都知在下棋。

趙瑗冷哼一聲:“她前後性格相差如此之大,你當官家是傻的,真的看不出?可他待她更勝以往,只要他不揭穿,便無人敢說她不是瓔奴。”

黃昏的光線透過珠簾,映照在他盤起來的、已經有些花白的發髻上。兩人中間除了棋盤,還有一壺酒,僅有的一只杯子中倒著些琥珀色的液體,還在微微晃動。趙瑗貿然進入的時候,看到的正是這番景象。

“既已將你逼到如此地步,何不當場揭穿她?”

黃都知見他來了,豎起一根指頭,又朝官家指了指。父皇渾然不覺,還在冥思苦想,終於朝棋盤上落了一子,緊接著便要重新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