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七章 嘉慶李(第2/11頁)

一聲細若遊絲的嘆息回應了他。他猛地一驚,伸手想抓佩劍,背上的傷口一陣撕裂的疼痛。

第一下鞭子呼嘯而落,尖銳的痛楚幾乎能將人從中間撕裂。他渾身劇震,咬緊了牙關,數著:“一!二!三……”

“……誰?”

認錯?他又錯在何處?

帳幕起伏。一個人影緩緩出現在其後,散著長發,雙目在暗中發著幽幽的綠光:“趙瓔奴能得你這兩滴眼淚,就算是死,也值了。”

“官家有令,請郡王自行數數。”黃都知慢吞吞地在他面前宣布,又湊過來低聲道,“殿下,你服個軟吧,只要你哼一聲,認個錯,加上老奴給你說情……”

卻是那假冒的嘉柔公主。

可那又如何?他依然被困在這裏,被緊緊地縛住了手腳。那人是父親,是君上,他反抗不得。

被面朝下捆在刑架上時,趙瑗又想起了朱成碧的話,不由得苦笑一聲。災民們口口聲聲這樣叫,她也這樣說。肩上的龍紋如此明顯,而對於夜晚自由遨遊的渴望,日復一日燃燒在他心口。

“你是來笑話我的嗎?”趙瑗問。

這一世的真龍?

“郡王以為呢?”她反問。

“我閉門思過這幾日,有個問題始終想不明白。就算是越州流傳著身有龍紋者能終結旱災的謠言,但災民一進臨安,便直接圍上了郡王府。若不是有人暗中指點,他們如何能知道,我肩上曾有龍紋?”

紹興十五年夏,越州大旱,普安郡王府遭災民圍困。郡王為民請命,頂撞天顏,官家大怒,鞭三十,責其閉門思過,不得詔不能出。

那假嘉柔公主微笑起來:“郡王果真英明。”

她罕見地嚴肅起來,朝後退了一步,將雙手攏在袖口,朝他恭敬地行禮:“幸好這一世的真龍是你。”

她這樣一說,等於承認了是她所為。

朱成碧慢慢地露出了笑容:“你家珩哥最是薄情寡義,此刻若換成是他,決不會做這樣的選擇。”

“可我還是不明白。”趙瑗繼續道,“若說你聽命於父皇,要置我於死地,何必繞這麽大一個圈子?又何必要從鞭下救我?直接讓他活活打死我……”

他頭戴金冠,胸前纏繞著三爪蛟龍,隱隱之間,竟有帝王氣度:“這世上總有非說不可的話,總有非做不可之事,豈能因生死便趨避之?”

“不許!”猛然間,她皺起鼻子,面露兇相,竟在一瞬間逼近他身前。室內隨之風聲大作,隱隱有野獸的咆哮聲。待風聲止時,她維持著懸著一只手的姿勢,似乎想要捂他的嘴。

“那又如何?”年輕的郡王安定地看著她,目光澄澈,“不管你信還是不信,此刻在越州有多少百姓因為幹渴而死去,我都知道,我都能聽見。我沒能護住瓔奴,我不希望連他們也護不住。”

趙瑗手中的劍已經拔出來一半,橫在胸前,刃上寒光閃爍。幸好這妖女很快退了下去。

“榆木腦袋!”朱成碧憤然道,“這當口提這種要求,明擺著是跟你那皇帝爹對著幹,他少不得又要甩你一頓鞭子,說不定連你這個郡王的名頭也要弄丟!”

“你竟然對我拔劍,小哥哥,你剛剛還說對不起我。”那嬌軟聲線,跟死去的趙瓔奴一模一樣。

如果那個夢是真的呢?

趙瑗心中一痛,接著是翻湧的憤怒:“你是假的,趙瓔奴已經死了!你騙得了官家,卻騙不了我。”

“我會再次請求父皇,允我去越州賑災。”他再次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之前的那個夢已經漸漸消退,但關於雲霧和月光的記憶留了下來。

“官家?”她忽然冷笑,“你那個官家,已經從內裏爛掉了。我在越州時,見到土地幹枯,田野荒蕪,可我回到臨安,發現這裏還是一樣歌舞升平。他心裏只裝著對往昔繁華的懷念,只裝著如何給自己辦一個隆重的壽宴而已!”她緩緩靠近,裙裾起伏,身上帶著花香,“宋室江山,如何能交給這樣昏庸之人?最好能有一個更加年輕英明的人,而且,還是真龍血脈……”

“那你有何對策?”

她伸手觸摸他的手臂,從下而上。而他猶如被蠱惑一般,沒有躲開。

“我若不去,便能有生路?”趙瑗反問。

“阿奴只有一個願望,就是有朝一日,得見真龍翺翔於天際。”

“你還是要去?”朱娘問。趙瑗只顧著整理袖口,並不曾理她,她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你父皇再能忍,也忍不了你在災民中有如此大的影響,更何況還有‘真龍血脈'的傳言在先。你若進宮,只怕是自投羅網……”

趙瑗嘆了一口氣:“我竟不知,是在何時得罪了姑娘,讓你恨我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