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七章 雙生菇(第3/11頁)

“今年入秋以來,瑤光海附近便總有人失蹤,蒼梧山中本來便有猛獸,就算是吃掉幾人,也在情理當中。但這些失蹤的人,無一例外,都變成了這副模樣。這就是路過的商隊寧願繞遠路,也不敢再來浮魚的原因,也是譚某來這裏的真正目的。”

他失笑。“原來常公子在懷疑在下?”

他卻忽然恍惚起來,憶起自己跪在紗帳之外,帳內人影模糊,垂著長發。那時他立下了怎樣的誓言?他將手放在胸口說,屬下定不辱使命,為王爺帶回……

“他太吵了。”譚一鷺轉身要走,常青卻繼續說著:“這裏有刀能割斷繩索的,也不止光頭一人。”

帶回什麽?

“既是如此,譚兄又為何要激他?”

他沒有來得及想清這個問題,常青已經在對面點頭:“如此看來,譚兄要追捕的妖獸,跟如今闖入浮魚的,是同一只。”

“自然不是。這家夥外強中幹,真要殺人,也絕想不到這樣詭異的法子。”

“為何?”紀海茹忽然叫起來,“浮魚在瑤光海開了二十多年了,從未受過妖獸侵擾,如今卻是為何?”

“不是他。”他低聲說。

“自然是有人故意安排的。”譚一鷺斬釘截鐵,甩出兩封信來,“這人故意設計,將諸位聚在一起。淵玄死後,我在他的房間裏發現了這封信,剛才追蹤光頭時,走道裏掉落著另外一封,也叫我揀了起來。這兩封信的字跡都是一樣的,一封是邀請那神棍前來捉妖,另一封卻是跟光頭打了個賭,若他能在浮魚住上一晚,便可贏五十兩銀子。”

譚一鷺望著他跑上樓去,隨即傳來摔門聲。常青之前站得遠,等到此刻,才慢條斯理地朝他踱了過來。

譚一鷺忽然問:“柳公子,你又是為何來到此處?”

光頭咬牙切齒:“總之,此事與我無關,今晚誰也不要來煩爺爺,否則刀可不長眼睛!”

“我?”柳仲仙顯然是沒有料到自己會被點名,偷偷看了看紀海茹。“是阿茹寫信約我來——”

“或許你還另有所圖,那道士雖為妖獸所殺,也無法完全洗清你的嫌疑。”

“我沒有!”

光頭驚覺到眾人的注視,大聲嚷嚷起來:“還在懷疑我?若是我做的,怎麽會將自己也一並困在這有妖魚的船上?”

柳仲仙委屈地從懷裏取出一張紙:“我都貼身帶著,不信我念給你聽:天不老,情難絕,心如雙絲網,中有千千結……”

“這是被人用利器削斷的。”

紀海茹過去一把給他奪了過來,抖著手打開:“這分明不是我的字跡!”她將信紙攤開給其他幾人看了看,信紙上筆力遒勁,氣勢不凡,確實不像是女子所寫,倒像是出自男子的手筆。

“怎會!”紀海茹沖了上來,伸手去摸門外一側固定的紅繩,可握在她手中的只剩紅繩的一截,她腳下不穩,差點摔在地上。

“會不會是黎……不,是那檀先生所為?他究竟意欲何為?”紀海茹攥著手絹問。

竟是黑黝黝一片湖面,無邊無際。整座浮魚客棧在不知不覺中,已經離了棧橋,在瑤光海中浮沉。

“不知。”譚一鷺在廳中踱著,“可為何是淵玄和光頭?為何這檀先生沒有選中其他人,偏偏選中了他們?淵玄是個神棍,從他身上攜帶的銀票之多,可見沒少幹坑蒙拐騙之事,光頭死前也連喊師弟,想來是害了他師弟的性命。”他忽然停住了腳步:“原來,吸引那妖獸的是——”

“小心!”黎伯喊著,一把抓住他的背心,竟如同拎一只小雞一般,將他拽了回來。光頭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跟廳裏所有的人一起,望著門外。

“是‘愧疚’啊。”朱成碧拖長了聲音,“剛才聽湯包形容,那妖獸該是這瑤光海中的橫公魚。這種魚善感應人心,可在夜間化為人形,但並不喜傷人,如今卻不知道怎麽的,叫它嘗到了人類所獨有的‘愧疚’的美味。”火塘之下,她雙眼閃動,兩側眼角都是詭異紅妝,“這可真是無法抗拒啊。只要呈現出獵物所愧對之人的相貌,便能有火焰般耀眼的愧疚可吃。”

光頭充耳不聞,只朝門口撲去,那叫做黎伯的昆侖奴也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伸著兩只手臂就要攔住他,卻被他掀到一邊。眼看他推了門,掀開門簾就要往外沖。一腳卻踏在了空中。

她將一根指頭放在嘴唇上。

譚一鷺跟常青追了過去。廳裏的女眷們圍著桌子,柳仲仙正在紀海茹身邊溫言細語地安慰著,見光頭跑下樓來,站起來問:“剛才那啃噬聲,卻是何物?”

“各位,從現在開始可要千萬小心,別露出一絲愧疚來。”

光頭最先忍耐不住,拔腿就跑:“奶奶的,這鬼客棧爺爺不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