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她覺得自己不是不想管,是沒能耐管,假期裏她有權把老師們喊回來上班嗎?就是能喊回來,你也得稍稍給點獎勵性的補助吧?再說,學生們組織活動,也得有經費?一提到錢,再好辦的事情都不那麽好辦。

那你就更得為這些孩子們做點好事。於發昌說。

胡校長,你就別叫窮了,先開起來,讓孩子們找到組織再說,別整天放羊,沒人管,至於經費我來想辦法。

眼看著就要上大學,偏偏出了這樣的問題,胡眉很擔心一個好孩子就此毀掉了。從張帆又聯想到阿寶、龍龍、小魚……就說小魚,長這麽大,得到過父母的愛有多少?只要這麽一想,胡眉會跟於發昌抱怨,說是做你們這些人的孩子真是苦啊!

你今天可真大方啊!

那年,張帆才上初二。

其實胡眉不知道,自張帆泄密事件出來後,基地常委們開會時,議過這件事,於發昌只是落實給胡眉而已。

於發昌開玩笑說:那是他們的遺傳基因裏就有發射細胞。

事後,胡眉把孩子們嚷嚷的事學給於發昌聽。於發昌說,孩子們是對的,那天指揮員就是下錯了口令,他太緊張了,第一次當指揮。胡眉也感慨說:這個耳濡目染真厲害,沒人教他們,他們自己就懂了,連哪個環節少了,都能發現。

夏令營開營的那天,蘇晴一早把小魚送去學校,確切地說,是把小魚交給胡眉後,她心裏才踏實一些。她總覺得小魚一個人在家,她放心不下。

胡眉和老師們都在後面偷偷地樂,說怎麽個個都像發射小專家。

但小魚很不情願,說一個人都不認識,她不想去。蘇晴說,你去了後才能認識,不去不就更沒機會認識了嗎!小魚還是不高興,臉陰著,跟天氣一樣很不開心,故意走得慢騰騰的。有兩次,蘇晴不得不停下來等她,讓她快點走。而小魚像沒聽見,依然保持著原來的步履。遠處,有隱隱的雷聲。蘇晴擡頭看了看天,眼裏露出一絲的焦慮。

有個臉型長得很漫畫的同學說,沒聲音那發射還有什麽看頭?人家倒計時,就是要制造緊張的氣氛,讓人全都跟著一起數,數到最後“轟隆”點著了,那才帶勁!

她們好不容易才走進學校,找到胡眉的辦公室。

張帆說,叔叔太緊張了,等我以後用機器人,就不需要人工來下口令,那樣的話,一點聲音都聽不見。

蘇晴朝胡眉笑了笑,把一只手搭在小魚的右肩上,介紹說:這是我女兒司小魚。

又有一個同學也站起來:老師,張帆是對的,是那個叔叔錯了。我也聽見他沒下“五分鐘”的口令然後就跳到“兩分鐘”。

司小魚?誰叫司小魚?小魚一扭肩膀,就把那只手甩開了。蘇晴正窘迫時,又聽見一句荒唐透頂的話:我幹嗎要叫司小魚。

我沒胡說,就是叔叔把口令下錯了。

連胡眉都吃了一驚。蘇晴領著小魚進來時,她倒是看出小魚臉上的不情願了,可她沒想到看似文靜的小魚,竟這麽有個性,像個小“刺頭”。

會場一下亂了套。值班老師起來維護秩序,讓張帆坐下,不要胡說。

那、那你……你叫什麽?蘇晴顯然慌了神,想象不出她不叫“司小魚”還能叫什麽。

張帆給胡眉留下更深的印象是,一次學校組織同學們觀看發射實況。眼看火箭還有最後兩分鐘就要點火了,突然,張帆從座位上躥起來,說,錯了錯了,口令下錯了,應該是“五分鐘準備”,他說成“兩分鐘準備”了。五分鐘裏還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做呢。

小魚比蘇晴和胡眉都要鎮定,眼珠滴溜溜的,一會看胡眉,一會看蘇晴,似乎存心想看她們臉上的反應,好半天才說:叫什麽?叫“司撿”,是撿來的“撿”,撿東西的“撿”。

知妻莫如夫,於發昌知道,胡眉是個閑不住的女人,她操心操習慣了。尤其是張帆出事後,她感到特別痛心。多好的一個孩子,學校老師沒一個不喜歡張帆的。他是那種不用老師多操心的好學生,每次考試又總能名列前茅。眼看再有一年就高中畢業,老師們全看好他,認為他上一所重點大學沒問題,這也是給學校撐門面的尖子生。張帆的班主任讓他往清華努力,他自己更看好上海交通大學機械自動化系。他說他將來要從事機器人專業。有一次,演講比賽,張帆的演講內容是未來的發射場,大意是說未來的發射場,全是自動化,大部分工作都由機器人操縱,指揮室裏的人,只需坐在指揮台前發送指令。按張帆的設想,未來的發射場,幾乎是見不到人,而大部分的人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編程,搞軟件開發什麽的……

胡眉心裏暗暗佩服小魚能在這種情況下應答自如,但她畢竟當老師出身,對調皮搗蛋的學生司空見慣,也沉得住氣。可蘇晴不一樣,她哪裏想到小魚會來這一手,整個人都聽呆了,站在那裏看著小魚像看一個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