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鄉試(七)(第4/5頁)
齊振業直接拉著秦放鶴來到甲榜前,“你號舍多少?咱們一同找快些。”
秦放鶴卻盯著那榜單一動不動,然後突然笑出聲來,低低的,但是很暢快的那種,“不必找了。”
東丙午字號房。
第一個就是。
他素來不打無準備之仗,縱然故意順著考官喜好作答,卻也想好了各種應對之策:
萬一自己的推斷是錯的呢?
萬一還有人比自己更牛呢?
可現在,這些都用不上了。
我的推測是對的。
我的卷子,就是最牛的。
齊振業小小地吸了口氣,沒敢叫出聲來,只用力攬著秦放鶴的肩膀晃了晃,手都在發抖。
餓弟,真厲害啊!
除非自己透露,諸位考生很難知道對手的號舍號,若此時叫嚷出來,只怕被有心人盯上。
還是小心謹慎些好。
昔日就曾有考生大喜過望,提前慶祝,結果第二場入場檢查時,竟被從考籃內發現了小抄,縱然百般辯解也無濟於事,終究還是未能趕在關門前入場。
後面是否查明那人清白,眾人都不得而知,但這樣的教訓,卻足以令人警醒。
不過這般喜事,尋常人很難掩飾好,大喜大叫的自不必說,剩下的基本拿眼睛往四周一掃,再根據他們的視線落點,只要有足夠的耐心,就不難猜出甲榜名列前茅的有哪些人。
上一屆孔姿清第二三場調整風格,便是用了這個策略。
周圍已經開始有人議論:
“這東丙午字號是哪位仁兄?”
“是黃兄麽?”
“不是他,交卷時我親眼見他從西面戊字排出來。”
“也不知做得何等文章,若能瞻仰一番,就好了……”
考卷最終會被公示,但那都是龍虎榜放了之後的事了,這會兒想看別人的文章,未嘗沒有模仿的私心。
秦放鶴和齊振業對視一眼,都收斂喜色,默不作聲從人群中原路擠出去。
稍後,二人又將另外兩個榜單掃了遍,意料之內的,沒有齊振業的名字。
他在寫有合格者的名字的乙榜前佇立良久,神色復雜,一言不發。
秦放鶴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無聲安慰。
齊振業忽然伸手,輕輕摸了摸那張紅紙,看著指尖劃過的一個個名字,百感交集,“你說怪不怪?哪怕早就知道餓考不中,可眼見著人家上榜,餓麽有……”
這心裏啊,還真不是滋味。
在這之前,他雖然聽秦放鶴的話,也用功讀書了,但內心深處其實仍存僥幸:當官麽,不是什麽好事,勾心鬥角的,不知道哪天就沒命了。
還是養羊好!
做買賣,掙大錢。
讀就讀麽,反正餓有退路……
可現在,他親身經歷過,親眼見證了考官們短短半日便定人生死,見證了上榜者狂喜失態,落榜者崩潰大哭……
僅此一天,齊振業所遭受的沖擊就比前面二十四年的人生之和還多。
他開始對某些曾經無所謂的東西,滋生出一點向往。
稍後,二人又陸續遇見了章縣縣學的其他同窗們,有喜有憂,喜者少,憂者多。
肖清芳、徐興祖、牛士才和高程都合格了,可名號不怎麽靠前,面上未見多少輕快。
眾人問秦放鶴時,他只含糊道還好,眾人便猜到他必然名列前茅,或真心或假意,都上前道了恭喜。
秦放鶴搖搖頭,“八字一撇,與諸君並無不同,不必如此。”
眾人見了,也知利害,紛紛收斂心神。
素日張揚的高程一反常態,兩只眼睛都有些發直,分明看見秦放鶴過來,竟也沒有像以前那樣要來一題。
顯然這場考試,對他的打擊不輕。
見縣學眾人到的差不多了,徐興祖才說有位同學病了,正發燒,他有意過去探望,問其他人去不去。
昔日在縣學時尚且不覺得,如今出來了,四周陌生強敵環繞,頓覺親切,眾人便紛紛響應。
一場打擊過去了,但接下來還有第二場,第三場,誰都輕松不起來,連最善談的徐興祖都意外寡言,莫說他人。
眾人沉默著往病人的住處走去,中間還停下來,在街邊雜貨店裏湊份子買了些鮮果提著。
秦放鶴和高程年紀小,賣力氣的事輪不到他們,便都落在後頭。
“你猜到了?”高程忽然問。
猜到我會……落榜。
據說本屆整個保華省的舉人錄取名額也才不到六十人,而他剛才看榜時粗略數了下,排名已然在一百開外。
兩百人的甲榜,他竟排在中三路,這對高程來說,儼然是人生不可承受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