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3/7頁)

祝青寧在凝神撫琴,裴明淮本也沒指望他答話。過了半晌,卻聽見祝青寧的聲音,低低地道:“我倒是寧可自己是只修煉成精的狐狸,別的都不必想,只要擔心天劫便可。那天劫數百年一回,死便死了,了便了了。而不必做人……明知人生百年,不過朝菌蟪蛄,仍得營營不休。為的卻也不是自己,七情所誤,不得已而為之……”

裴明淮怔怔聽著他說,手裏抓著酒壇,酒香撲鼻,卻忘了喝。待得祝青寧一曲《晨露》彈完,笑道:“我敬你。”

祝青寧接了酒,裴明淮道:“琴能借我彈彈麽?”

“本來便不是我的。”祝青寧笑道,把琴遞給了他,又盯了他一眼,“說起來,我的劍現在你處啊,什麽時候還我?要有孔周三劍,方能尋得藏金,你單單取了我承影,也沒什麽用啊。”

裴明淮笑道:“話說如此,就這麽還給你,我有些不甘心哪。”

“那我們做個交易吧。我知道藏寶所在,一同前去,如何?”祝青寧笑道。“你得把我的承影給帶上。東西嘛,若找到了,一人一半。”

裴明淮問道:“你怎麽知道地方?”

祝青寧笑道:“天機不可泄露。”

“不就是那八塊琰圭的功勞麽,非得要賣個關子?你好歹告訴我地方,不然我怎麽去?”裴明淮放了琴在膝上,低頭撥弦,笑道,“等過了這幾日,我才走得了。”

祝青寧道:“為什麽?”

“我老師七十大壽,又是孫子娶親,我非得去不可,連太子殿下都要去。”裴明淮道,“他是太傅,我們都是他教的,實在是個極端正的人。”

祝青寧道:“可是那位姓沈的太傅?”

“正是。”裴明淮道,“也就幾日光景,過了我便去找你,你告訴我去哪裏便是。”

祝青寧不再說話,聽裴明淮彈的是一曲《長清》,當的是清聲凈雅,婉而兼質。他眼神也漸漸柔和,最後只化為一聲嘆息。

月色照水,晚風一拂,那水影波光,便似揉碎了一般。

裴明淮次日清晨走出王府大門的時候,還覺得腦子暈沉沉的,不知道是不是那酒後勁太大,自己又喝得太多。再不就是這宅子本來陰氣太重,呆了一晚人也會不舒服?

祝青寧自然早就不見人影,好像從來不曾出現在此處一般。那些蝙蝠啊野狗什麽的,天一亮自然也藏了起來,裴明淮一路走出來,連只老鼠都不曾見到。左右四顧,只覺破敗不堪,野草荊棘長得路都看不清了,心裏更覺詫異,太子居然一心想住這廢宅,不說忌諱不忌諱,打理起來恐怕比新建個宅子還費力。

他站在門口,回頭一望,此時天還未大亮,天色灰白,一層淡淡霧氣籠罩在長草之上,極盡蕭瑟。他嘆了一口氣,正要走出去,卻聽見馬蹄聲越來越近,不出片刻,一騎黑馬便停在了面前。那馬通體烏黑發亮,只有四蹄是雪白的,以黃金相護,極是神駿。馬上是個藍衣少女,發髻一邊的簪頭垂了一串明珠,每顆珠子都環以金鏤,服飾十分華貴。

藍衣少女見到他,便自馬上一躍而下,笑道:“明淮哥哥,你從回了京城就不見人影,我找得你好苦!”

“慶雲,你找我做什麽?”裴明淮問。這少女正是慶雲公主,宜都王穆慶的愛女,嬌俏明快,素來得皇帝與清都長公主歡心。若非裴明淮堅辭,慶雲早該是他妻子了。

“這還用說,老師的壽辰快了,約你一道去啊!”慶雲笑著說,她縱馬一陣疾馳,雙頰生暈,笑起來便如芙蓉花開一般。裴明淮道:“那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我可沒告訴誰去。”

慶雲吐了吐舌頭,道:“我答應了人家的,不告訴你。”

裴明淮淡淡地道:“不說也猜得到。想來你定然是問的景風吧?哼,景風手下的‘繡衣’,還真是無孔不入。”

慶雲聽他言語間頗有不悅之意,笑著拉他手臂,道:“明淮哥哥,你別生氣,我就是想快點找到你,跟你一道去啊!我若不找景風姊姊,又找誰呢?”

裴明淮冷冷道:“她再有本事,恐怕也找不到自己丈夫吧?”

慶雲一怔,放開了他手臂,道:“你怎的說這話?她跟尉端又怎麽了?”

裴明淮因為韓瓊夜的事深怨尉端,心生芥蒂,只是這話也不能向慶雲說出口,又覺著自己的態度實在不怎麽樣,便一笑道:“人家夫妻倆的事,我們外人,又怎麽管得了?也罷,反正都是要去的,我們一道吧。”

慶雲聽他答應,喜上眉梢,什麽都不問了。一翻身上馬,道:“已經遲啦,我們路上還得快些兒!若是誤了老師的壽辰,就太不敬了!沈家哥哥也要娶親了,雙喜臨門,我們可不能誤了!”

裴明淮聽到“娶親”二字,不由得朝慶雲看了一眼,也不知道皇帝跟清都長公主有沒有跟她提自己拒婚的事。但慶雲言笑晏晏,毫不忸怩,裴明淮自然也不能拿這事去問她,當下笑道:“我的馬拴在附近,去牽了來,咱們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