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2/7頁)

裴明淮笑道:“皇上若是賜這宅子給太子,那恐怕太子得拼死辭了才成。自然是他自己要的,說本來是廢宅,稍稍整修便是,也不必多耗民脂。”

祝青寧“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瞅著裴明淮道,“你信?”

裴明淮道:“京城之中,好像也只有這府第有那麽大。要說呢,倒是說得過去,只是……只是此事,怎麽看都有些古怪。”

祝青寧沉吟道:“這太子是何等樣人?”

“皇上對這個兒子可是看重得很,一出生就封了太子。”裴明淮笑道,“人是真不錯的,向來禮賢接士,也知道體恤百姓,還頗有些整頓吏治的心。我可告訴你,別去招惹他,給自己惹些事來。”

祝青寧眼珠一轉,笑道:“多謝提醒。”說罷站起,道,“雖說這宅子已成鬼宅,但以前總也是我家。既然來了,不如讓我盡盡地主之誼吧?”

裴明淮失笑,道:“地主之誼?你都說了,平原王府已成鬼宅,只有些野狗野狐……”他話還沒說完,一道黑影便向他頭頂撲來,裴明淮一驚,揮掌拍去,只聽一聲淒厲叫聲,那黑影遠遠地飛了開去,竟然是只蝙蝠。那蝙蝠卻也不飛遠,倒掛在老樹之上,撲打著翅膀。裴明淮不由得苦笑道:“你說要在這裏盡地主之誼吧?我們還是另找個地方說話吧?我知道附近有個酒樓,那裏的酒……”

祝青寧哼了一聲,打斷他道:“你是看不上這裏吧?那你自己走吧。”

說句實話,這地方陰森森的,處處磷火閃耀,比之墳場更有一番“風味”。裴明淮哪裏是看不看得上的問題,看那倒掛著的蝙蝠一雙小紅眼盯著自己看,哪裏願意耽下去。但既然祝青寧都這麽說了,也只得苦笑,道:“好,好,聽你的。”

平原王府本來甚大,原本是永昌王的宅第,是以遠超本來應有的規格。裴明淮一路跟著祝青寧走過去,遍地枯草,藤蔓叢生,不時地有只不知道什麽野物飛奔而過,月光透過樹梢灑下來,依稀能看到地上不曾掩埋的白骨。裴明淮心下更覺著疑惑,要在這地方住,這太子也未免太有些特異獨行了。

府中的屋舍,倒是大半還好。忽見一橋,下面的水居然還清澈得很,橋旁邊一間水榭也還完整,朱紅欄杆尚未全然褪色,雕著的忍冬花紋也還清晰。

大約是才下過雨的緣故,居然還算幹凈。祝青寧站在水閣邊上,影子投射在橋下,流動閃爍,半日方道:“唉,我還記得這個地方。但是奇怪得很,我總覺得我是遠遠望著,想走進來看看,卻老是進不來。”

他也不知從哪裏拿了壇酒出來,裴明淮看那酒的樣子,灰塵積封,放了沒十年也有八年了,便問道:“難不成是這府裏藏的酒?”

“是啊。”祝青寧道,“別的東西自然沒了,酒窖裏倒還有幾缸酒。”

裴明淮拍碎泥封,頓時酒香四溢,喜道:“這還真是好酒,又放了這麽些年。多謝你請我喝酒了。”

“叫你你還嫌棄不肯來呢,覺著這地方不配你裴三公子吧?”祝青寧說道,又笑了笑,說,“哦,我忘了,還沒恭喜你呢。”

“你說的是封郡王的事?”裴明淮道,“沒什麽恭喜不恭喜的,我也不稀罕。只是皇上要封,我推也推不掉。”

他仰頭便連著喝了好幾口酒,祝青寧見他神情郁郁,微笑道:“你雖是皇親國戚,終歸年輕,能封郡王,實在是少見的事,你怎麽反倒不高興了?”

裴明淮把那缸酒拋給他,笑道:“青寧,你是江湖中人,這些事少聽些的好。知道得越多,便越難以脫身。”

祝青寧喝了一口酒,兩眼怔怔地望著那水,良久方道:“我是所謂的逆臣之子,那是一輩子都抹不掉的了,更脫不了幹系。”

裴明淮想想也是,倒答不出來了,只笑道:“此過養乎?此過歡乎?這等話,想是能想明白,但誰又能那麽做了?生死就算能窺破,但若是落在自己至親至愛之人身上,又怎能等閑視之?”

“說得好。”祝青寧淡淡道,“你若問我本心,我確是願意快意江湖,能隱逸山林也好。可是,我終歸是莫瓌之子,哪裏是脫得了身的。即便我無復仇之心,別人也不會如此想。連你明淮都不信,又何況別人?我這條命,早晚難得保住。這一點,我是早知道的,倒也不覺得如何難過。”

他又把酒拋回給了裴明淮,取了那琴,彈將起來。裴明淮聽著,彈的還是那一曲《晨露》。

琴聲一起,又有幾只鳥飛了過來,奇的是那只跑掉的狐狸不知道什麽時候也跟了過來,一動不動地倒像是在凝神聽琴。裴明淮忍不住笑道:“這白狐狸真是成了精的麽?我看它倒是聽得很入神,比我還懂琴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