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3/5頁)

當下三人一時無話,裴明淮又問道:“往年的人皮燈籠,都是賽燈會上出現?”

杜如禹道:“正是。”

裴明淮皺眉道:“這就怪了。今年分明還沒到賽燈會,燈籠卻都掛上了?”

杜如禹聽得此言,也是一怔。半日,方道:“興許,今年是……是……”

他遲疑著不肯說下去,裴明淮接道:“今年是最後一年了?”

他這話一出口,杜如禹竟不知如何回話了。

方起均擡起頭,強笑道:“裴公子初到此地,不如出去逛逛?今日正逢黃錢縣集市哪。過了今日,直至賽燈會結束,街上可都是冷清得緊了。”

裴明淮望了一眼方墨林的房門,道:“可是方公子……”

杜如禹道:“公子放心,下官自會派人守著,英揚也會留在這裏。這大白天的,有鬼也不敢來罷?”

裴明淮忽又道:“不知這青囊、墨林二位,今年歲數幾何?

杜如禹道:“墨林二十歲,青囊小他二歲。起均兄這幾年身體不好,青囊為了照顧她爹,是以一直不肯嫁人。”

裴明淮嘆道:“看來是個極孝順的姑娘。”

方起均垂下頭,兩滴淚掉了下來。

裴明淮也不好再說什麽,只得默然。方起均擡起頭,強笑道:“我叫小午陪裴公子出去逛逛。那孩子倒是命大,醒了後,居然什麽事都沒有!”

裴明淮走出了方家,身旁還跟了方家那個叫小午的小廝。裴明淮問小午昨夜之事,小午卻全然說不出個究竟,只當自己是瞌睡了。裴明淮嘆了口氣,只得罷了。

一路走來,見著集市上賣吃食的,賣日用什物的,賣胭脂花粉的,應有盡有。有一樣東西特別多,那就是燈籠。有紙紮的,有牛皮裁的,有綾絹糊的,十分細巧。燈籠上的花色繁多,有山水,有人物,有魚蟲,有花鳥。

街角有個不起眼的小攤,卻圍了不少的人。裴明淮也走過去看熱鬧,別家鋪面都會招徠生意,只有這個小攤的主人靜靜地坐在角落的陰影裏,手裏正在用竹篾編著燈籠的骨架,連頭也不擡一下。裴明淮起了好奇之心,定睛看那攤主時,卻是個白發老頭,隔得老遠都能聞到他滿身酒氣,一雙眼睛也是似睜未睜,像宿醉未醒一般。但他攤子上的燈籠,卻精致漂亮到出奇。

裴明淮不由得贊嘆:“好精巧的燈籠,宮裏面的還未必及得上呢。”

那老者卻只當沒聽見,依然繼續在編他的竹篾。小午笑道:“裴公子,你是第一次來我們黃錢縣,這位便是我們這裏最有名的馮老師傅。”

裴明淮一聽到“馮老師傅”四字,便知道是方起均等人提到的那位燈籠名匠,也就是胡大夫的養父。他多看了那老頭幾眼,果然見著一雙眼睛十分渾濁,就算未瞎,也離瞎不遠了。裴明淮低聲問小午:“這老人家眼睛這樣了,還怎麽做燈籠?”

那馮老頭眼睛雖昏,一雙耳朵卻靈敏之極,裴明淮話聲雖低,卻也立時聽到了,當下冷笑一聲,道:“就算老頭子沒了眼睛,恐也比那些有眼睛的人強哩。”

裴明淮略覺尷尬,便笑道:“在下並無不敬之意。”

馮老頭斜著眼睛,朝他努力地看了幾眼,道:“公子是外地來的?”

裴明淮道:“正是。”

馮老頭嘿嘿一笑,道:“可是來賞燈的?”

裴明淮道:“貴縣賽燈會,遠近馳名。”

馮老頭點了點頭,道:“以前啊,若我馮老頭子想奪魁,彩金總跑不出我手裏。如今,嘿嘿,老頭子再怎麽用心,也總贏不了那人皮燈籠了。”

光天化日之下,“人皮燈籠”四個字自馮老頭口中吐出,頓覺得四周都冷了幾分。裴明淮道:“在下也算有眼緣,昨夜來時,見識過了那人皮燈籠。果然是……”他停了停,道,“非人所能想象。”

馮老頭笑道:“不是人能想象,那便是鬼斧神工了?”

裴明淮也笑。“或是個厲鬼罷?而且是生前被剝了皮的鬼,死後還怨氣不散?”

他二人一唱一和,說得小午渾身發抖,直拉裴明淮衣角道:“裴公子,我們走吧,小午帶您四處逛逛。”

裴明淮便朝那馮老頭道:“賽燈會當晚,再來看馮老爺子的燈籠。”

他隨著小午走開,只聽那馮老頭在身後道:“沒嘍!沒嘍!以後再沒嘍……”聲音越來越輕,終於不聞。

一路上,裴明淮都見著有人燒紙,那紙錢灑得滿天都是。按理說,在集市上燒紙錢是十分忌諱之事,但那些攤主都似看慣了一般,全不在意。有一個老婦人抱著一筐紙錢,從集市中走過,一面走,一面抓了紙錢,四處亂拋,黃色的紙錢便像紙蝴蝶似地飄到那些貨攤之上,攤主們竟連拂都不拂。

小午見裴明淮一臉詫異,便低聲道:“裴公子,這是我們這裏的規矩,凡到賽燈會的前幾日,都會上街灑錢燒紙的。因為……因為……”他縮了縮頭,聲音放得更低了,“賽燈會上,一定會出現……人皮燈籠,然後定然會跟著死人的。傳說……我們這裏的老人們都說,被剝皮而死的人,都是不得超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