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矜持

◎我說過我要娶你了嗎?◎

住在陳家那段時間, 梁夢因的生活可以稱得上無憂無慮。林姿和吳媽對她很好,連那時還在世的陳奶奶也對她很好,逢年過節, 她總會收到很多貴重的禮物。

陳家的家風很好,長輩和同輩都對她照顧有加。

那幾年,梁夢因幾乎沒有那種寄人籬下的局促不安, 好像那真的是她的家一樣。

換季的時候最容易感冒, 梁夢因身體底子不好,一年初冬,不出所料,她再次病倒了。像霜打的茄子一般,梁夢因做什麽都提不起力氣, 不停吸著鼻子, 一向白皙的小臉漫上些無精打采的蠟黃。

秋冬交際之時,正是大閘蟹膏肥黃滿的時候,大概是病中嬌氣, 來自南方的梁夢因突然很想吃螃蟹。

在餐桌上,她拐彎抹角地暗示吳媽:“這個時候的大閘蟹一定很好吃, 正是蟹黃蟹膏最肥美的季節。我記得以前我爸帶我去吃過幾次蟹黃面, 黃燦燦的澆頭, 勁道的面條,想起來就流口水。”

她的嗓音有些啞,因為感冒還有些咳嗽。吳媽忙不叠地給她沖泡醫生配比的茶包, 問她:“梁小姐,吃藥了嗎?”

喝了兩口熱水, 嗓子緩和了少許, 她每次生病必先從嗓子開始發作, 能連著腫痛半個月。

梁夢因說:“早上吃了兩片藥,應該沒什麽事兒。”她咳了幾聲,又把話題再次繞回大閘蟹上,“吳媽,你們這裏吃大閘蟹吃得多嗎?我昨天搜了一下附近,好像都沒有什麽店裏是專門吃蟹的哎。”

吳媽回答:“確實,我們這裏吃得少,附近也很少有店專門做這個的。梁小姐,您要是想吃的話,我找人去定一箱大閘蟹。”

梁夢因忙不叠地點頭,迂回婉轉繞了半圈,終於達到了她的目的:“吳媽,你太好了,我想吃很久了。”

吳媽笑著說:“您想吃什麽就跟我說,這些都是小事。”

“好啊。”得償所願,梁夢因笑得很甜。

明艷動人的一朵嬌花,即便在病中都肆無忌憚地張揚著動人心魄的瑰麗。

剛從樓上下來的陳時序,被她的笑容稍稍晃了下眼,再看她一臉病色,眸光微定,嗓音涼薄:“都生病了,也不忘了吃。”

眼皮一掀,白了他一眼,只當無視他的話,梁夢因病中沒什麽興致和他鬥嘴。

然而,大閘蟹還是沒吃上,隔了幾天,梁夢因的感冒越發嚴重。她躺在床上,身體沒有一點力氣,只有兩個圓溜溜的眼珠轉來轉去。

陳時序看著體溫表上偏高的數字,在她額頭上貼上一副退燒貼,食指無意間撚過她滑膩的面頰,他面不改色地默默收回手。

“行了,大閘蟹我替你吃了。”

梁夢因嗚咽一聲,可是又沒有力氣反駁,扯了扯他的袖口,雙唇微扯,溢出幾個氣聲:“我感覺我要病入膏肓了。”

大手掌住她冰涼的手腕,帶來些許暖意,他凝著她的病容,聲音裏帶來幾分嘆息:“重感冒還要晚上跑出去看煙花,你現在病入膏肓我也不意外。”

扁了扁嘴,梁夢因有些委屈。

晚上去看煙花她是有正當理由的,陳時序穩定嘉馳局面後,第一次盛大宴會的煙花。

她覺得是有特殊意義的。

梁夢因拖著病體,偷偷跑過去看了,卻沒想到被陳時序抓個正著。

彼時,陳時序站在宴會廳的最中央,正揚著頭看向夜空中一束束綻放的煙花,短暫又絢麗的美麗煙火,閃亮的彩色光圈化作一條條白痕,最後在空中了無痕跡。

梁夢因躲在人群中,周圍是此起彼伏的驚嘆,她卻唯獨看向他。

在煙花落幕的那一刻,她突然覺得他的背影幾分寂寥。

昂貴的高定西裝,高挑頎長的身姿,優越俊朗的面容,陳時序站在一眾高管之中,格外顯眼。

明明周圍人潮簇擁著他,追光打過去,他身上那套帶著暗紋的西裝,都隱隱泛著冷光。

陳時序身上那套的西裝,梁夢因是有些印象的。大概是三個月前才量過的尺寸定制的高定,可是今日一穿,卻仿佛腰身又空了些。

陳時序是瘦了許多,原本流暢的輪廓更加鋒利,清晰的下顎線,帶著冷漠克制的寡淡。

絢爛的煙花,終有結束的時候。

主持人請陳時序上台致辭,只見他緩緩轉身,系上西裝外套的扣子,步履沉穩,氣質淡然,根本不像僅僅二十多歲的年紀。

演講稿是提前準備好的,陳時序看過一遍之後就已經熟記於心。他站在立式話筒前,薄唇掀開,眸光掃過台下。

下一秒,又闔上。

整個會場刹那間安靜下來,台下眾人望著沒有說話的陳時序,紛紛不解。可被他的氣場所迫,又不敢說話。

沉寂的大廳裏,氣氛低沉,壓得人幾乎喘不過氣。

那雙平淡疏冷的目光,準確地噙住了人群之中的那抹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