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王宮大殿內,姬典三人正議連伯之舉,提到廢王被絞殺,三人皆面有戚色,對姬超憤恨不已。

“逆賊,安敢如此!”

王子盛握拳捶案,暴跳如雷。

王子歲隨聲附和,也表現義憤填膺,對姬超聲言討伐。遇到姬典問策,他又開始裝聾作啞,分明是出工不出力,作戲罷了。

一次兩次且罷,姬典試探數次無果,臉色逐漸陰沉。

王子盛從憤怒中回神,察覺到殿內氣氛不對,看一眼面沉似水的天子,視線又落在王子歲身上,心中似有所悟,眼底閃過一抹興奮,正打算落井下石,就被侍人的聲音打斷。

“陛下,晉使求見。”

“晉使?”

兄弟三人同時一怔。

天子和王子盛滿頭霧水,王子歲則迅速反應過來,想起城外的會盟台,對晉使的來意猜出幾分。

“召。”

對於晉王,姬典始終心存畏懼。

午夜夢回,宮變當日的一幕幕閃過腦海,猶能記起飛濺在丹陛前的血,依稀能嗅到空氣中的血腥味。

他不只一次從夢中驚醒,全身被冷汗浸透。恐慌籠罩之下,他心跳飛快,近乎要喘不過氣來。

這種畏懼如影隨形,在祭祀之後變得更加嚴重。發展到如今,聽到“晉王”二字,他都會下意識繃緊神經。

突聞晉使求見,他不免慌了神,勉強鎮定情緒,才緊繃著聲音召來人入殿。

“天子宣見!”

侍人的聲音響徹殿前,殿門向內推開,門軸發出輕微的吱嘎聲,入耳時無比清晰。

一道修長的身影出現在門後,黑袍高冠,腰佩鐵劍,劍旁懸有金印,腳下踏著皮履,是典型的晉國氏族打扮。

來人背光而立,一時間看不清他的面容。

直至他邁步跨過殿門,袍袖振動帶起微風,走入燈光之下,姬典三人才認出他,不由得面露異色。

雍檀。

晉國雍氏子,以勇毅擅辯名震上京。

前曾為使入覲,當殿質問廢王,逼得廢王和執政啞口無言。

事情發生時,姬典三人都在場。回想當日的情景,仍是歷歷在目,記憶猶新。

面對三人的目光,雍檀神態若定,波瀾不驚。他邁步穿過大殿,距王座五步站定,疊手施禮,口稱:“參見陛下。”

王座下首的兩人被他忽略,儼然是刻意為之。

對此,王子盛和王子歲接受良好,竟未覺得有任何不妥。

身為大國氏族,囂張跋扈才是常態。若他表現得彬彬有禮,反而會讓三人心生不安。

“免。”姬典聲音緊繃,能輕易聽出緊張情緒。

“謝陛下。”雍檀順勢站起身,兩指寬的冠帶垂掛肩頭,邊緣壓上領口花紋,恰好遮擋住猛獸的利爪。

雍檀此行肩負使命,專為邀天子後日出城,見證諸侯會盟。

他隨身攜帶一只木盒,盒中盛放一卷竹簡,是林珩親筆撰寫的奏疏。奏疏內容不長,僅有寥寥二十余字,卻蓋有多枚印章。

玄鳥,於菟,睚眥,蠃魚。

四枚君印並列,赫然印在奏疏末尾,代表了四大諸侯的態度。

“後日諸侯會盟,請陛下務必出席。”雍檀言辭恭敬,卻沒有給姬典選擇的余地。

諸侯在王城下會盟,對王權是沉重的打擊。

姬典深知這一點,握著竹簡的手微微顫抖。憤怒和恐懼交替攀升,復雜的情緒一起湧上,嘴裏仿佛嘗到腥甜。

今日雍檀入宮,名義上是邀請,實則是走個過場。

會盟已經定下,絕不可能更改。

他既然受邀,無論是否情願都必須到場。

“陛下有傷,恐行動不便。”十分意外地,王子盛挺身而出,主動開口為天子解圍。

雍檀看他一眼,似有些驚訝,旋即被諷笑取代:“昔年廢王向各國索質子,下詔諸侯,無分年少病弱,公子必須按時啟程。諸公子長途跋涉,有人病歿途中,上京非但不體恤,反而大加斥責。此事明載史書,王子莫非忘了?”

提起當年舊事,姬典三人頓覺心頭一沉,王子盛的臉色尤其難看。

他以天子有傷為借口,雍檀便以質子一事回應。

看似前言不搭後語,風馬牛不相及,卻清楚明白地告知三人,當年上京強勢,縱然無理也要壓得諸侯低頭。如今風水輪流轉,曾經的質子搖身一變成為諸侯國的掌權者,強弱易形,攻守易勢,最好認清自身處境,不必枉費心機。

“後日會盟,萬望陛下準時。”

話落,雍檀留下奏疏,轉身離開大殿。

他甚至未等到天子允許,完全不將三人放在眼中,狂妄傲慢可見一斑。

“陛下……”王子盛眼圈發紅,又怒又氣,卻毫無辦法。

王子歲垂下視線,盯著袖擺上的花紋,好似出了神。

姬典攥緊手中的竹簡,狠狠咬牙,擡手就要扔出去。瞥見露出的一方君印,動作忽然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