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王宮大殿外,一名侍人急匆匆穿過宮道,快步登上台階,正欲進入殿內,卻在廊下被攔住。

“陛下有旨,無要事不得打擾。”

“城外有異。”侍人被攔住也沒有吵嚷,三言兩語說明情況。

攔他的內侍微微皺眉,到底不敢自作主張,命他等候在門外,自己進入殿內,口中道:“候著。”

“諾。”

殿門短暫開啟,些許苦澀的味道流出,很快被廊下的風吹散,再捕捉不到一絲一毫。

少頃,內侍去而復返,向等在門外的侍人示意:“隨我來。”

“諾。”侍人不敢遲疑,立即邁步跟過去。行動間微躬下背,視線低垂,謙卑恭順,入殿內更不敢隨意多看。

一門之隔,阻擋冬日的冷風,頓覺暖意融融,如置身陽春三月。

隨著殿門合攏,苦澀的藥味愈發濃重。

姬典坐在屏風前,袞服已經除去,僅著一身寬松的長袍。腰間未系帶,領口敞開,能看到捆紮的布條。

他的一條胳膊吊在身前,受傷的腿也仔細包紮,顯見比看上去傷得更重。

從祭台滾落時,他不慎磕傷額角,初時不覺如何,隨著時間過去,傷處變得淤青腫脹,眼皮高高腫起,塗了藥仍無濟於事。

堂堂天子,當為禮儀典範,哪怕事出有因,這副尊榮也難示人。

回到宮內後,姬典便下令罷明日朝會,借口打發走參與祭祀的王族,也不見貴族,只留下王子盛和王子歲。

掌燈後,兄弟三人同坐殿內,閉門密談許久。

侍人走進大殿時,三人剛剛結束一場談話。

姬典服下良醫的湯藥,身上痛楚減輕,人變得昏昏欲睡,不知不覺連打數個哈欠,迅速晃了晃頭,勉強保持清醒。

“參見陛下。”侍人來至禦前,匍匐在地行大禮,自始至終目光低垂,頭不敢擡。

“免。”或許是湯藥的緣故,姬典的喉嚨有些不適,聲音變調,尾音帶著沙啞。

“謝陛下。”侍人再叩首,卻沒有立刻起身,而是維持跪地的姿勢,向姬典稟報城外情況,“巫入晉營,暫無消息傳出。有數騎入楚營和越營,隊伍中似有王族甲士。楚營大門緊閉,未知楚國君臣動向。越君及令尹出營,駕車直奔晉軍大營。”

侍人口齒清晰,一五一十道明城外所見。

姬典單手托起傷臂,目光看向王子盛,沒有多作停留,很快移向王子歲,問道:“爾等如何看?”

看似詢問兩人,實則更想聽取後者回答。

王子盛臉色微變,長袖遮擋下,拳頭牢牢攥緊。

王子歲眉心微皺,不確定天子是否刻意為之。眼下也不好計較,只能順著對方的話思考,回道:“未知騎兵何來,臣不敢妄言。”

“是不敢妄言,還是故意推脫,不想為陛下解憂?”王子盛突然開口,言辭不善,分明是意有所指。

沒有任何預兆,他突然發難,令王子歲措手不及。

“兄長何意?”

“你日前請封於外,自比諸侯,明擺著要效姬伯分宗,還問我何意?”多日來的憤懣郁積於胸,一朝爆發,王子盛借題發揮,直言王子歲有二心,不願再效忠天子。

先時王子肥謀逆,兄弟三人囚於王宮,朝不保夕,自然休戚與共。如今逆賊身死,姬典登上王位,王子盛和王子歲各有志向,三人注定分道揚鑣。

若僅是陌路,尚且問題不大。

奈何王子盛心胸狹隘,連番刺激之下,忍不住向王子歲發難,只差一步就要兄弟反目。

面對王子盛的詰問,王子歲沒有與之針鋒相對,而是轉向姬典,正色道:“陛下,臣對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鑒。”

他沒有多做解釋,只向天子表忠心,將自己擺在臣的位置,姿態無比謙恭。

自己全力發難,對方卻沒有正面回應,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王子盛愈發惱怒,不管不顧再次出言:“演得好戲!”

王子歲仍不辯解,任憑對方陰陽怪氣。直到說得過分了,他才沉聲開口:“陛下面前,兄長如此失態,委實有些過了。”

“你……”王子盛怒上心頭,就要拍案而起。

“夠了!”姬典斷然呵斥,表情陰沉,聲音中充滿怒氣。

好似冷水當頭潑下,王子盛打了個激靈,瞬間清醒。意識到自己剛剛都說了什麽,又做了什麽,他臉色微白,嘴巴翕張數次,喉嚨卻突然緊繃,無法發出完整的聲音。

“臣效忠陛下,恭敬兄長,時刻牢記安守本分。奈何臣才智不足,能力有限,無法揣測人心,對諸侯了解不深,遇事只能謹慎,不知內情不敢多言。唯恐言行有失引發禍端,望陛下見諒。”王子歲言辭懇切,一番話有理有據,無可挑剔。說話間更紅了眼眶,愈發情真意切,反襯得王子盛咄咄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