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玄鳥印象征晉侯,普天之下唯林珩能用。

楚煜執起刀筆,熟練地劃開蠟封,從木管中取出一張絹,迎光展開。

絹薄如蟬翼,近似透明。其上筆走龍蛇,字跡蒼勁有力。一筆一劃利如刀鋒,似有殺氣迎面襲來。

“君侯心情不佳?”楚煜挑了下眉,仔細向下看去。

信中內容不長,寥寥數十字,內容卻是觸目驚心。

“楚求聘為假,借勢挑撥離間為真。”

“女公子有封,公子項輕視之,視同辱晉。”

“戰將啟,速斷楚魏之盟。”

“借公子弦裂楚齊,大有可為。”

字字珠璣,暗含腥風血雨。

至信件末尾,林珩突然話鋒一轉,道:“爐城一別,甚念。禮至禹州,以表相思。”

楚煜再三瀏覽這行字,確認沒有看錯,眸光瀲灩,發出一聲輕笑。

“君侯盛意,令我受寵若驚。”

他仔細折疊起絹布,動作慢條斯理,不急不緩。暗紅的袖擺隨著他的動作微振,猶如水波流淌。袖口的刺繡浮閃金輝,光芒耀眼,金繡的花瓣似在徐徐綻放。

“來人。”疊好的書信妥善收起,楚煜重拾畫冊翻過一頁,出言召喚侍人。

“君上有何吩咐?”一名侍人出現在殿前,年約三十許,身量高挑,眉飛入鬢,眼尾狹長。身上的氣質極為特殊,一舉一動都像是尺子測量,無從挑剔。

“傳旨,召令尹、松陽君及鐘離君入宮議事。”楚煜凝視畫冊,端起放在一邊的茶湯飲下一口。茶湯已冷,滋味有些苦澀。他皺了下眉,飲下一口就不再用,卻沒有命人更換。

“諾。”侍人看在眼裏,沒有多作聲。他服侍楚煜至今,逐漸了解國君性情。凡事遵從旨意,最忌自作主張。奉命唯謹,從令如流,方是越侯宮內的存身之道。

見楚煜沒有更多吩咐,侍人躬身退出殿外,駐足在廊下,召來三名專司傳旨的侍人,認真叮囑:“君上有旨,召見令尹、松陽君和鐘離君,速去。”

“諾。”

三人快步穿過宮道,前後走出宮門,策馬穿城而過,直奔位於城東的氏族坊。

距離宮門落鑰不到一個時辰,此時召重臣入宮必定是有要事。

見到宮內來人,令尹三人想法一致,沒有絲毫耽擱,當即命人備車:“速!”

楚有異動,晉楚隨時將燃起戰火。

越與楚國接壤,兩國間戰事頻繁,烽火連年不斷。越與晉結成婚盟,彼此休戚相關。一旦戰事起,不可能置身事外。

認定此次召見與楚有關,三人登車後連聲催促,只為盡快抵達宮門。

馬車穿過長街,道路上的行人紛紛走避。

認出車上之人,眾人不由得面現驚訝。

“令尹?”

“松陽君?”

“還有鐘離君。”

“觀方向是去宮中,莫非有大事發生?”

眾人東猜西揣,想過多種可能,始終無法確定答案。

“依我看,八成同楚國有關。”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說道。

“楚國?”周圍人被他的話吸引,目光紛紛移過來,聚集到他的身上,“怎麽說?”

受到眾人關注,男子也不怯場,單手叉腰清了清喉嚨,篤定道:“君上日前下旨,征召國人增兵邊城,提防的是誰?分明是楚國。今日急匆匆召三卿,定然與楚脫不開幹系。”

“此言有理。”聞言,眾人恍然大悟。

男子頗有幾分得意,繼續侃侃而談:“楚公子項求聘晉國女公子,被書信拒絕,事情傳遍各國。據說楚求聘不遣使者,晉侯大怒,派胡騎到紀州城下叫罵,兩國已勢同水火。我國與晉有盟,若晉楚開戰,君上豈會坐視不理,定然……”

最後一句話沒說完,突然有一只大手從背後探出,鐵鉗一般扣住男子的肩膀。男子下意識想要掙脫,反扣住肩上的手用力一扳,不想竟紋絲不動。

他迅速轉過頭,看清站在身後的人,臉色瞬間一變:“大兄。”

熊羆冷冷一笑,大掌用力,強行將男子拖拽出人群:“整日找你不見,原來竟在這裏躲閑。這般空,不如隨我去操練。”

說話間,男子已被拖出數米。

眾人望著兩人遠去,心中充滿疑惑,彼此面面相覷。

有人遲疑道:“方才之人,好似熊氏軍將?”

猜出熊羆的身份,男子是何出身不言而喻。眾人不再久留,頓時一哄而散。

其中幾人溜入小巷,不提防有人尾隨,走到暗處遭遇突襲,當場被砸暈,連聲悶哼都沒發出。

小巷外,熊羆一路拖著男子大步向前,大掌愈發用力。

識時務者為俊傑,熊力當場認錯:“大兄,我錯了。”

熊羆腳步不停,任憑熊力如何求饒,抓住他的手始終沒有松開。直至來到街角,與熊蒙在車前匯合,他才放開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