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晉楚兩國是敵非友。

晉人要東出,楚人要西進,兩國曾有數次交鋒,彼此間互有勝負。

時至今日,林珩滅鄭穩固西境,助公子齊討伐信平君,集結諸侯大軍出西南,其一言九鼎,軍隊如臂指使,已現西境霸主的征兆。

反觀公子項,剛剛平定國內動蕩就遇晉越結盟。宿敵聯手,楚軍再強也會左支右絀。迫不得已,他暫時放下成見與齊國聯手。

歷城之盟未必牢靠,隨時可能被撕毀。但就目前局勢來看,已是最好的選擇。

萬萬沒想到的是越國突然發兵,邳城燃起戰火。

公子項親自率兵馳援,本想以戰立威,結果卻不盡如人意。

突來的地動,妄圖漁翁得利的魏吳,算無遺策的公子煜,使他謀劃落空,不得不放棄邳城,帶著大軍無功而返。

此戰未勝,卻也不能言敗。但對公子項而言,不勝即有麻煩。之前壓下的氏族會蠢蠢欲動,各方勢力極有可能卷土重來。

楚國疆域廣大,吞並的鄰國不在少數。

龐大的國土使楚雄踞南境,楚侯仿照天子分封氏族,國內形成大大小小的割據勢力。

楚侯雄霸時,楚國氏族勠力同心,楚軍所向披靡。

一旦楚侯變得弱勢,如虛弱的狼王無法統領狼群,氏族就會不聽調令,開始各行其是,在楚國內部掀起混亂。

公子項足夠強勢,有楚共公之風。若非晉、越同出英主,他未必不能蹈先祖之志,再度問鼎於天子。

可惜事與願違。

邳城一戰後,楚國再生亂象,大小氏族各懷異心,被壓服的宗室動作不斷。

公子項當機立斷,又一次舉起屠刀。

短短數日時間,紀州城內血流成河。不分氏族、宗室,凡參與叛亂證據確鑿,或車裂或絞殺,無一幸免。

死去的氏族被暴屍,宗室被掛上城頭,專為殺雞儆猴,以儆效尤。

依靠血腥殺戮,公子項肅清都城,沒有釀成更大的禍患。

不到三年時間,經歷兩次內亂,饒是國力雄厚的楚也不免傷了元氣。

考慮到齊國的秉性,歷城盟約並不牢靠。齊人好逐利,一旦窺出楚國虛弱,更可能撲上來撕咬,而非施以援手。

公子項清醒意識到自己的處境。

“看似伏虎降龍,實則危如累卵,腳下如履薄冰。”

一次朝會後,令尹賈吉主動留下,避開朝堂眾人向公子項提出建議:“昔越晉婚盟,盟書尚未落印,越先一步放出風聲。無妨仿效而行。”

“仿效而行?”公子項坐在寶座上,單手撐著下巴,沉吟不語。

楚侯深居宮中,形同幽禁,再不問政事。

公子項代掌君印,成為楚國實際的掌權者。國人知公子項,而漸不知楚侯。

“越晉婚盟,兩國休戚與共,於楚大為不利。與齊盟乃權宜之計,公子弼不可信。今國內雖平,禍患根源未除,難保風波再起。公子無妨遞國書與晉侯,求娶晉室女,作勢化幹戈為玉帛。同時放出風聲,使晉、越互疑,齊也會心生擔憂,則歷城之盟更能牢固。”

賈吉平日裏不顯山不露水,看似與世無爭,與蠻橫的楚國氏族顯得格格不入。但他能坐穩令尹之位,數年如一日不被撼動,自有其過人之處。

聽到他的建議,公子項陷入沉思。

假作與晉修好,借機離間越晉,使齊惶恐。此計看似簡單,實則切中要害。如能成,則解楚之困,弱敵之勢,穩定盟國,可謂一舉三得。

“善!”

公子項采納令尹建議,隔日就宣於朝會。

“聞晉侯有妹,貌美靈秀,我心仰慕,欲聘為夫人。”

公子項已同楚國大氏族女定下婚約,明歲楚侯禪位,他將迎娶正夫人,還會納三名妾夫人。

婚約不可能更改,更不可能作廢。

故而,他在國書中寫的是“夫人”,而非“正夫人”。

小國遇到這樣的做派,大多只能忍氣吞聲。個別還會歡天喜地,高興能送女入楚侯宮。

但對晉這樣的大國,這份國書無疑是一種羞辱。

公子項習慣了霸道,從最初就沒打算真與晉結盟,不過是亂越晉之策。

令尹倒是心存擔憂,出言勸說道:“公子,行事太過,恐得不償失。”

“無礙。”公子項並不在意,懶洋洋靠坐在寶座上,嘴角微翹,笑意卻不達眼底,“在他國眼中,我國行事素來張揚霸道。太過謙和反會惹來疑心,如此才更顯真實。”

令尹仍不敢放心。實在是林珩行事常出人意表,不能以常理揣測。

“公子,晉侯智狡,不得不防。”他出計是為公子項解憂,若適得其反,就萬死難辭其咎。

“令尹不必擔憂。”公子項笑容極盛,艷麗到極致,卻透出濃郁的殺機,“晉侯出兵必要名正言順。如因我求娶晉室女生怒掀起戰事,實乃無禮。昔共公言,楚,蠻夷爾。晉非楚,倡導師出有名。我倒是要看一看,這場無義之戰,晉侯如何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