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戰場形勢瞬息萬變。

一場突如其來的地動中斷兩軍交鋒。

地裂犬牙交錯,數百輛戰車陷落破損,戰馬死傷千余,甲士和軍仆皆有傷亡。

繼續鏖戰下去,損失難以估量。即便是心中早有準備,不計低價也要獲勝的公子項,此時也不得不慎重考慮。

雙方想法趨近,難得步調一致。

待楚煜和公子項被救起,兩軍將官停止廝殺,甲士保持警惕,開始有組織地脫離戰場。

不料異變陡生。

三千魏軍突然出現,四千吳軍緊跟著現身,霎時攪亂戰場局面。

兩者來意不明,事前未經聯絡,難言是敵是友。

越軍和楚軍心生戒備,警惕對方的同時調轉鋒矢,對準正向戰場逼近的兩支軍隊。

狂風驟起,雷聲轟鳴,暴雨席卷邊境。

一道閃電砸落,電光爆裂,闖入者沉默前行。

隊伍中不聞鼓聲,也未聽見號角,只有雜沓的馬蹄混合鎧甲摩擦聲,伴隨著車輪滾滾,壓向殘破的城下。

這樣的行軍方式,分明是來者不善。

公子項的戰車在地動中損毀,車軸斷裂無法再用。他索性棄車上馬,倒提丈八鐵槊,猛一拉韁繩,喝令道:“舉旗!”

睚眥旗升起,兇獸猙獰,旗色如血。

旗下傳出號角,楚軍快速集結,在跑動間組成戰鬥隊形。

大量戰車不能再用,甲士就改為步戰。弓、戟,刀、盾有序排列,將官各自排開,陣列間殺氣騰騰。

甘究和屠巖躍身上馬,緊隨在公子項左右。

前者手持一把長刀,刀身以鐵鑄成,鋒刃雪亮,刀柄鑲嵌珊瑚,價值連城。後者持一杆長矛,矛頭鋒利,矛身以硬木制成,堅硬不亞於銅鐵。

甘慶晚到一步,策馬跟上甘究。

在和熊羆的交鋒中,他被銅錘砸落車下,翻滾時左臂受傷,傷口橫過上臂。

經過簡單包紮,血勉強止住,疼痛感愈發強烈。

劇痛激發悍勇,在地動發生之前,他砍傷熊羆的戰馬,憑一己之力掀翻戰車,爆發出驚人的戰鬥力。

若非變故突生,公子項下令集結,他還在和熊羆鏖戰。

究竟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傷有礙否?”甘究側過頭,見到甘慶的表現,眼底閃過詫異。

“無礙。”甘慶打馬上前,手臂纏著布條,包裹至肩頭。布料早被血浸透,看不出本來的顏色。相比數日前的狼狽敗逃,此刻的他全身浴血,看不出丁點頹喪,反而勇毅非凡。

“魏人來者不善。”粟黑不善騎馬,戰車也有損傷,索性提劍下車,率兩百步甲護衛公子項。

“還有吳人。”石林補充道。

兩人關系不睦,互看不順眼。遇大事卻能戮力同心,為公子項出謀劃策。

公子項沒有作聲,短暫掃視逼近的兩支隊伍,旋即將目光移向越軍。不出所料,對方也集結完畢,立起於菟旗,正嚴陣以待。

楚軍兇猛,越軍強悍,兩軍皆訓練有素。

失去戰車,楚軍改為步戰,準備強抵戰車的沖撞。越軍則是步甲立盾在前,斜持戈矛,騎兵躍馬彎弓,隨時準備先發制人。

嗚——

號角聲傳來,是吳國的長角。

吳侯長子巒在軍前現身,長袍高冠,身量高挑。面容窄長,鼻懸鷹鉤,雙目細狹,嘴唇尤其薄,透出一股陰騭。

戰車向前行進,車輪壓過地面。

望見前方刁鬥森嚴,他改變來時的主意,在車上揚聲:“公子煜,吾來助你!”

號角聲持續不斷。

四千吳軍加速行進,如猛虎下山直撲戰場。

楚煜眸光微閃,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笑得意味深長。

助他?

吳人無利不起早,可不會如此好心。

如他沒有料錯,吳侯派長子出兵,應是做好兩手準備:越楚兩敗俱傷,便坐收漁翁之利;事不成就倒向一方,一樣能收獲人情。

“視我為魚肉,也要看能否吞下。”看向裝模作樣進攻的吳軍,楚煜擡起右臂,命大軍散開,“自尋死路。”

越軍步伐整齊,令行禁止。

公子煜一聲令下,軍中旗幟飛動,戈矛浪湧,陣型如潮水分開。

吳軍猝不及防,眼睜睜看著越軍讓出通道,前方正是列陣的楚軍!

公子巒大吃一驚,正想下令停住,就遇箭矢呼嘯破風,擦著他的臉頰飛過。

箭矢釘進車壁,箭頭全部沒入,箭尾猶在顫動。

臉頰一陣刺痛,公子巒擡手擦過,看到指腹上的血,登時瞳孔緊縮。

“吳國之舉,吾必銘記在心。”楚煜放下弓箭,語氣不緊不慢,字裏行間冷意森森,令人不寒而栗。

話音未落,越軍同時開弓,引而不射,威脅性十足。

公子巒立刻明白,自己的算計被看破。不想死在亂箭之下,唯有率軍沖殺。

戰車經過於菟旗,目光掃過旗下的緋衣公子,公子巒心一橫,率領四千甲士沖鋒,坐實“援兵”的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