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玉蘅落踩著河邊的濕泥,深一腳淺一腳走向下遊。

他胸前掛著兄長的一縷真靈,玉色一環仿佛美玉打的項圈,從洛安城到遠州這一路上為他招致不少麻煩,所幸還是順利抵達了目的地。

河水潺潺,越至下遊越淺,水面上凹凸不平的青石鋪成了一條小路,卻覆著黑色的苔蘚,別說貓了,鬼上去也得打滑。

玉蘅落只瞧了一眼,就決定遠離那條斷頭路。

又跨過一個河灣,玉蘅落站在斜坡往下看,只見坡底猶如山谷的凹陷處,參差不齊地生長出百來株桂樹。

桂樹散落在山水間,一樹一樹開出燦金色的花朵,如同水墨畫上零星耀眼的點綴,掩著那一座座青瓦白墻的民居若隱若現。

“這裏便是桂村了。”玉蘅落擡爪碰了碰頸上的真靈,“兄長,你指引我來此,究竟想讓我發現什麽?”

真靈閃了閃,不知回應了句什麽。

玉蘅落卻心領神會,深吸一口氣,快步跑向村子。

長風吹過,拂落碎金色的雨。

……

“現在可以確定的是,有兩個地方我們都得去看看。”

雲不意叉腰站在桌子中間,像個授課的先生,一本正經地總結陳詞:“一個是玉家的遠州旁支舊址,一個是桂村。這兩處都可能存在那撰書人留下的痕跡。我的建議是,咱們先去桂村。”

冷天道認真地問:“為何?”

雲不意扶了扶不存在的眼鏡,非常欣賞這位配合提問的“同學”:“一來因為近,而且位置明確。二來,玉家旁支舊址或許仍然有那種‘怪病’。玉蘅落已經用他的血淚教訓給我們提了個醒,絕不能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貿然前往。”

頓了一下,他補充道:“若是這次去桂村能查到《詭聞奇術》及其邪法的線索,或者與玉家旁支怪病的關聯,自然皆大歡喜。若是不能,再另作打算。”

秦離繁托腮看著他笑:“希望這次可以找到更多線索。”

秦方頷首:“那我們休息一夜,明早便出發前往桂村。”

冷天道若有所思。

在冷天道家待了一晚,次日早上,雲不意精神抖擻地起床,趴在窗台上,高高興興曬著放晴後溫暖的日光。

冷天道起得更早,在院子裏等來一群孩子,最大的不過十一二歲,最小的才堪堪五歲,看著對他又敬又怕又感激。

將秦方送的三個大箱子打開,冷天道按需分配,將裏面的物件一一分發下去。至於那個整活大於實際用途的木制奶嘴,他板著臉,隔著十幾米距離精準砸到客廳裏的秦方身上。

孩子們領了禮物,怯生生地與他說話,那個五歲的小不點兒從身後捧出一束路邊摘的野菊花,小心翼翼遞到了他面前。

大清早的送菊花啊?還是白色(sai)的。

雲不意倚著窗框想,估計正合這人的心意吧?

果然,冷天道接過了野菊,沒什麽表情的臉浮起淡淡笑意。他伸手在小不點兒頭頂一按,然後揮揮手,示意他們可以回去了。

孩子們三步一回頭地出了院子,隔著老遠還在跟他揮手道別。

他耐心地等著這群加起來年紀都不到自己零頭的幼崽的身影消失在視線範圍,才扭身回屋找秦方算奶嘴的賬。

雲不意一笑,感覺自己看了個有趣的小劇場,心情大好。

吃過簡單的早飯,兩人一草將行李暫時寄放在冷天道家就要出發。

剛出門,就聽見身後響起不疾不徐的腳步聲,回頭一看,冷天道竟然跟了上來。

雲不意環成一圈掛在秦離繁脖子上:“你跟來作甚?”

冷天道答:“我與你們同往桂村。”

秦方詫異地挑挑眉:“你不是素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跟大家閨秀似的嗎?怎麽今日……”

話未說完,他突然意識到冷天道的目光焦點始終落在雲不意身上,頓時感覺發現了什麽真相。

這時,冷天道似乎是察覺他的心緒,淡淡橫他一眼:“收起你那不著調的揣測。我不過是在家裏悶得厭煩了,順道出門透透氣而已。”

秦方忍俊不禁,知道自己猜中了:“我還什麽都沒說,你這算不打自招?”

冷天道不理會他,抖抖袖子走到秦離繁跟前,低頭對著雲不意,盯——

雲不意戰術後仰:“咋了?我葉子上有蟲啊?”

冷天道默默伸手:“天氣寒涼,要來取暖麽?”

雲不意:“?”

秦離繁鼓起臉:“先生是說我身上像冰塊兒嗎?”

“沒有這個意思。”冷天道搖頭,把手又往前伸了一點,“只是我手上更暖。”

秦離繁瞪圓了眼睛。

看著兩人大眼瞪小眼,尤其是秦離繁眼睛都快瞪成正圓了,雲不意忽然有種坐擁三千佳麗,佳麗還在自己面前爭風吃醋的奇怪煩惱,趕緊出來給佳麗……不是,給爭著當自己暖爐的兩人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