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春秋

大幅大幅的布帛鮮艷華麗,堆如天邊層層疊疊的雲。帷幕行障,錦褥華茵,長安城郊這片青蔥草地上人人熙攘。臨近黃昏,日頭已經沒有午時那麽毒了。

小孩兒們被放出來嬉笑打鬧,紙鳶高高飛上天空,一眼望去,幕障五彩斑斕,清風中湧動滾滾波浪,其上是遮掩不住頂端的喧囂車馬,混著一絲絲晶亮的風箏線,熱鬧非凡。

長孫蠻渾身曬得暖洋洋的。她突然有些乏,打了個哈欠,眼角泌出幾絲水痕。

魏山扶正勾著雪球下巴輕撓,聽見這聲響動,他擡起頭看了她一眼。接著,又低頭重復剛剛的動作。

喧囂聲中,他似若無其事地問了句:“犯困了?”

長孫蠻捂住嘴,忍不住又打了個哈欠。

她點點頭,“現在是有點乏。”

“那你靠我眯會兒。”

長孫蠻望了眼不遠處擁擠人群,想了想還是算了。她扭過頭正想回上一句,卻見身旁少年使勁揉搓雪球腦袋,惹得後者極為不滿地“嗚嗚”低吼。

“……你小心它咬你。”

“它敢。”魏山扶動動眉毛,極為囂張。

長孫蠻覺得不是敢不敢的問題。兔子急了都還咬人呢,更何況是高貴的喵星人呢。

她拍開他手,瞪眼:“要是真咬了,我看你上哪兒哭去。”

明明力道不大,可他還真就聽話松開了魔掌。

雪球一蹬腿,頭也不回地躥進另一個專屬於它的溫軟腰腹。

“嘖。”少年揚眉,眼睛垂下來,絲絲暗光盡數只留給貓兒窺見。

他探手握住貓爪,哼笑道:“過來。”

“……嗚嗚嗚喵!!”警惕不動的貓兒還是被他一手抓了過來。

雪球瞪大了貓眼,湖藍色的瞳仁像兩汪甘泉。只是此時此刻,怎麽看都覺得它似在說“世上怎會有如此厚顏無恥喪心病狂的惡犬!!”

長孫蠻看他倆玩鬧,頗有些好笑。

她環抱雙膝,側枕著頭,旁邊是潺潺不絕的湍急小溪,陽光下閃著大片大片細碎金芒。那身松花色裙擺雜亂無章地垂落腳邊,蓋住了茵茵小草,少女聲音浸在陽光下,軟軟的,像一團雪白無害的棉花,“你動作輕些,別把它傷著了。”

少年手一頓。

他微不可見抖了抖眼睫,力道松開,竟連呼吸也放輕了。

“我不會傷它。”他看過來,很是認真解釋著。

她彎了彎手指頭,浮空中有幾絲毛絨絨被粘住,“喏,雪球的毛。”

“……會再長出來的。”

“可是禿了就不好看了。”

針對這個問題,魏山扶仔仔細細想了想。他垂眸,修長手指蹭起那縷白毛,“那我把它們都黏回去。”

雪球:……!!震驚我喵一整年。

小娘子原本伏著膝頭,聞言擡起臉,不見一絲收斂的放聲大笑。笑聲爽朗清脆,惹得不遠處嬉笑孩童也停下玩鬧,撩起帷幕悄悄往這兒打量。

眼見她變得恣意暢快,魏山扶眼底也浮現濃濃笑意。

他清咳兩聲,舉起貓兒說道:“放心,它還是長安城裏最漂亮的貓兒。”

話說著,低垂的目光越過毛絨絨腦袋,若有若無停在她烏黑發頂。

也不知是在說誰。

“是是是。”她靠過來,笑吟吟摸摸貓耳尖,“咱們雪球是最靚的崽。”

少年眸子輕輕掃在她臉上。

也不知他在高興什麽,唇邊泛起的笑意愈發張揚。

……

黃昏暮色,下午尚還擁擠熱鬧的人群漸漸散去,帷幕行障稀稀疏疏,間或露出各家各色驅策而去的馬車。

遠處依稀可見裊裊炊煙,許是到飯點了。

溪水河畔,席地而坐的兩人背對著背。

長孫蠻逗弄雪球玩得不亦樂乎,一會兒摸摸它尾巴尖,一會兒戳戳那幾根細長胡須,一揚一揚間,像是在隱隱發威。

她靠著少年寬闊的背,努了努嘴逗貓兒。

雪球被舉在半空,張牙舞爪伸拳踢腿,十八般武藝齊齊上陣,奈何一根頭發絲兒也沒摸到。

氣憤如它,開始不滿“喵嗚喵嗚”叫起來。

長孫蠻樂得開懷,收手摟著它,笑眯眯輕輕撫弄背脊,“別生氣嘛,氣出病來誰如意?只有親親鏟屎官我心疼你喲。”

“誰說的,我也心疼。”

“咦?”

“喵?”

一人一貓同時發出疑惑。雖然當下瞧不見背後人臉色,但長孫蠻還是偏了偏頭。

另一邊,少年咬著根草,慢悠悠說道:“花了大價錢買回來的,你可得仔細伺候好了。”

“……?”

雪球又開始喵喵直叫,長孫蠻忍住笑意,rua了rua它已經有些發圓的臉盤子。

溪水叮咚,周圍喧囂漸無,三三兩兩的人群俱都收拾衣物,看似即將離去。

魏山扶看了眼天色,琢磨這會兒快到開飯的時候了。他有些遺憾的摸摸胸口,那裏有一張在洛陽畫好的圖紙,中午回府後他就剪好了形,只等下午出來做副骨架糊上去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