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夜色濃郁得近乎化不開。
姜姒妗端著杯茶水,正在一一看著嫁妝清單,這次族中一共給了她兩份清單,一份是嫁妝,獨屬於她的,另一份是賀禮,這一份其實是要歸於她和裴初慍兩個人的。
有腳步聲傳來,姜姒妗一擡頭,就看見了姜母,她稍有點訝然:
“娘怎麽還不休息?”
姜母搖了搖頭,她知道姑娘會睡不著,特意過來看一眼,結果果然是院子中燈火通明,她朝姑娘手中的茶杯看了眼,忍不住皺了皺眉,那茶湯都濃得要泛黑了:
“這麽晚了,吃這麽濃的茶,今晚還睡不睡了?”
濃茶慣來提神。
姜姒妗癡纏地努了努鼻子,聞言,忍不住地抱怨:“娘還不知道我為什麽吃茶麽,這麽重的禮單,我不知要記到什麽時候。”
嫁妝是一個女子嫁人後的立身之本,這是她的個人財產,不論何時都不會變。
距離她和裴初慍的婚期只剩下月余,她只能熬夜記住,這次跟來的姜氏族人有一部分她見過,但有一部分她根本沒見過,她也得從禮單的賀禮上找到人再將人臉對上。
她只是一個女子,雖然當初姜安昃強行讓她入了族譜,但族中人也因此心底有了芥蒂,往年族中有一部分人根本不和姜家來往。
這次成親,倒是仿佛一切嫌隙和齟齬都不存在了一樣。
她幾乎一整日都沒有挪窩,長長的禮單看下來,整個人直接懨了,安玲心疼得不行,直言她自上次來了京城後,就沒再胖起來過。
日漸消瘦,往日合身的衣裙都有些大了,她和裴初慍的婚事由欽天監和禮部負責,大婚禮服也是由禮部制作,周嬤嬤也提醒她,不能再瘦下去,否則,到時禮服不合身,卻未必有時間再改了。
姜母無力反駁,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接過她的清單替她梳理,只是她時不時朝姜姒妗看去的眼神,有點欲言又止。
姜姒妗被濃茶熏了腦子,但還沒有徹底壞掉,她擡起臉,不解地問:
“娘怎麽了?有什麽話直說就是。”
姜母看了眼四ʝʂց周,房間中只有她們母女二人和安玲,時間太晚,周嬤嬤被她催去休息了,姜母嘆了口氣,壓低了聲音,有點憂心忡忡:
“淼淼,你……要不要喝點藥?”
姜姒妗一時間沒弄懂,迷惘地仰起臉看向姜母。
姜母倏然卡殼,半晌都說不出話來,但她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姜姒妗的小腹上,姜姒妗不是個傻子,她驟然意識到娘親在說什麽。
只一刹間,姜姒妗倏然煞白。
她和周渝祈成親兩年有余,卻一直沒有子嗣消息傳來,那段時間,娘親替她求神拜佛許久,便是她來京城後,也是娘親暗中囑咐她去秋靜寺上香求子,才有了後來她和裴初慍的糾纏。
姜姒妗的手不著痕跡地撫上小腹,她臉色很白,艱難扯出一抹笑:“娘……”
她喊了一半,忽然噤聲,許久才堪堪出聲:
“你是不是覺得我不能……生了……”
姜姒妗控制不住地胡思亂想,否則,一貫疼愛她的娘親怎麽會叫她吃藥呢。
姜母被她這一聲喊得心都碎了,立即否認:“不是!娘沒有這個意思。”
她只是擔心。
姑娘和周渝祈在一起時,兩年半沒有音訊,和裴閣老在一起如果也是這種情況該怎麽辦?
裴閣老不是周渝祈,到時姑娘身上的壓力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姜姒妗明白了她的苦心,但她依舊只能艱難地牽扯起唇角,不是對娘親有意見,而是,她心底忽然有點恐慌。
當初和周渝祈一直沒有子嗣,會不會真的是她的問題?
她不想和周渝祈有子嗣是一回事,但她不能有子嗣又是另外一回事。
姜姒妗低垂著頭,暗色濃郁將她的半張臉都藏在陰影中,誰都看不清她在想什麽。
她的手不由得輕輕地搭在小腹上,這處一直平坦柔軟,姜母一見她的動作,心底忍不住地懊悔,自己真是多嘴,大喜的日子和姑娘說這些做什麽!
姜母變了態度:
“是娘說錯了話,你年齡還小,許是兒女緣分還沒到而已,不急。”
姜姒妗輕輕應了聲,也不知她聽進去多少。
等姜母走後,姜姒妗也沒有再看禮單,安玲有點擔憂地看向她,她倒是不像夫人一樣覺得這是個大問題:
“姑娘別擔心了,等您和裴大人成親後,讓宮中的太醫給您瞧瞧,就算有什麽,太醫那麽厲害,肯定能叫姑娘得償所願的。”
話落,她又忍不住嘀咕:“再說,您和姓周的沒有子嗣,誰知道是誰的問題呢,姑娘慣來錦衣玉食的,怎會養得身子骨差,反倒是那位,家中少時破敗,不知虧損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