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禪院花木深

林武峰很困惑,堂堂名牌大學生居然看不懂初中生的水平,他完全摸不清兒子林棟哲的水平。

數理化,說他水平差吧,附加難題做出來了,說他水平高吧,基礎題他錯了小半。

語文更可怕,林武峰檢查他的作文,發現林棟哲是個人才——敘事文,林棟哲走題了,但敘述完整,完全把握了“六要素”;議論文,林棟哲論點錯了,但論據清晰,語言精練,邏輯嚴密。

林武峰看到同一篇作文的右上角上老師反復打分,一個分數劃掉又給了一個分數,再劃掉再重給,他完全理解老師的糾結,這他媽是什麽文章啊?爛中有點好,好中有點爛。

看完三篇作文,林武峰覺得他還不如去讀三遍《我的爸爸是高中老師》。

無論是抄襲,還是原創,林棟哲的作文看完後都想打人。

人才,林棟哲是個人才。

每次模擬考後,林武峰氣得想打人,莊超英不生氣,他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

莊圖南和莊筱婷從小到大成績好,別說莊樺林對他的教導抱有重望,莊超英原本也是信心滿滿、自以為能提高向鵬飛成績的。

輔導外甥兒功課的經歷讓莊超英第一次深刻地意識到,他一兒一女成績好和他的教育方式關系不大,他有兩個懂事優秀的孩子和他的教育方式毫無關系。

莊超英以前對林家的教育方式——溺愛+掃帚——是很不以為然的,他現在理解了,他完全理解了宋瑩那句“孩子好不好,和教育方式無關,都是命。”

春光好,萬物競芬芳,一墻之隔的工程師和教導主任同時苦大仇深地懷疑人生。

我在墻之東,君在墻之西,夜夜與君共閱模擬卷。

莊筱婷成績在年級前三十名以內,直升一中高中,莊超英一片丹心、滿腔焦灼都給了向鵬飛。

對於向鵬飛的成績,一中和中專都是不可能的,莊超英寫了幾封長信,和莊樺林反復討論了向鵬飛初中畢業後的出路。

莊超英任教多年,對學生們的成績和潛力看得都很準,他建議向鵬飛報職高或技校,穩妥,畢業後他再想法托關系給向鵬飛在蘇州找份工作,林武峰也表態了,只要專業對口,他可以想法幫向鵬飛找臨時工。

莊樺林無法接受職高或技校,反復表示她還是希望向鵬飛上高中,她的原話是,“我當年以為中專學歷就夠了,結果不夠。如果我再等兩年,努力考上大專或本科,沒準現在就能調回蘇州了,我實在不想孩子將來也吃沒文憑的苦。”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莊超英無法再和妹妹理性討論,他把信遞給妻子,長嘆一聲。

黃玲看完信,把信遞還給丈夫。

莊超英反復詢問了幾遍之後,黃玲才給出了意見,“我也贊成報技校,但是我不會向你妹妹提任何建議,不然將來要是鵬飛工作不好,你們一家人埋怨我,我擔不起這責任。我建議你也別多說了,你只是舅舅,到底隔了一層。”

莊超英知道妻子說得有理,別說黃玲只是沒有血緣關系的舅媽,他作為親舅舅,也只能點到為止,不能替妹妹和外甥兒作主,他不再吱聲了。

初夏天氣悶熱,黃玲晚飯特意做了開胃的涼菜和面條,向鵬飛看到面條就笑了,端起碗,模仿陳佩斯小品中吃面條的動作,擠眉弄眼地“嗦”面條。

莊超英下午才又收到莊樺林的信,信中再三聲明她已經決定了讓向鵬飛報高中,莊超英看到向鵬飛沒心沒肺的表現,心中氣悶,草草吃完晚飯,出了門。

院子被改建後,空間太小,通風也不好,莊超英拿了一只小板凳,坐在院門口。

林棟哲又考砸了,確切地說,他漏做了卷子背面,錯過了幾道大題,以一己之力把全班平均分拉低了兩分,林武峰在屋裏循循善導,從科技的重要性講到升學的殘酷性,宋瑩聽不下去了,拉著臉,也坐在院門口生悶氣。

莊超英和宋瑩門神般一左一右坐在院門兩邊,一對傷心人,兩張苦瓜臉。

吳建國和張阿妹正好散步回家,看到兩人,也不急著回家,四人閑聊了起來。

黃玲忙完了家務,也端了小板凳坐到門口,參與鄰裏閑聊。

春風沉醉,月色皎潔,宋瑩滔滔不絕地訴苦,“武峰正話反話說盡了,棟哲就是笑嘻嘻地不當回事,我實在聽不下去了,再聽就要發火打人了,武峰硬把我趕了出來,讓我在外面消消氣。”

宋瑩道,“莊老師,我早和你說了,娃兒好不好,都是命。”

優秀教師兼無神論者莊超英背棄了他一貫的教育理念,“對,都是命,都是命。”

宋瑩頗具小品演員的潛質,“那天車間評選勞動積極分子,我完全無所謂,這學期經常受棟哲成績刺激,我的心態變得很成熟。”